浦云接过圣旨的指节微微泛白,远山的轮廓在他眸中碎成星芒。
青莽山脉的雨,细密如愁,打湿了雕花木窗。皇浦云立在水榭中,手中明黄的圣旨被指节捏得微微发皱,绫缎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直抵心口。
钦差刚走,带着仪仗消失在烟雨朦胧的长堤尽头,留下满室寂静,只余雨打芭蕉的淅沥声。他低头看着那方明黄,喉间泛起一丝苦涩。三年前京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朱红宫墙高耸入云,将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御书房里龙涎香氤氲,皇帝含笑的眼眸深处藏着不容拒绝的威压。若非他当年以“用山匪之计”为由,怕是早已成了那座樊笼里锦衣玉食的囚徒。
“放舟五湖,醉卧青山,”他低声自语,指尖划过圣旨上“即刻回京,另有任用”八个遒劲的大字,“这才几日快活日子。”
第二天,皇浦云从云州召来哲骨拉善,“哲骨拉善,”皇浦云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你替我走一趟京城。”
站在旁边的羌哲骨拉善,闻言身形一震。他看着皇浦云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将军,您的意思是……”
“告诉陛下,”皇浦云打断他,目光望向帐外连绵的群山,“我这身旧伤,告诉皇帝陛下,就说我怕是撑不起领兵征战的重担了。夜里痛得连弓弦都拉不开,如何能指挥千军万马?”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了几分:“还有,几州的兵力,暂时不能调动。其他各州最近异动频繁,若轻易抽兵,恐生祸端。一旦边关有失,我皇浦云万死难辞其咎。你就往严重里面说。”
哲骨拉善眉头紧锁,他知道这趟京城之行不易,甚至可能引来龙颜大怒。但看着主帅强忍疼痛的模样,他只能沉声应道:“末将遵命。只是……若陛下追问何时能痊愈……”
皇浦云摆了摆手,咳出几声,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照我的话实话实说便可。就说军医诊断,需静养至少半年,否则恐有废臂之险。”他从枕下摸出一枚虎符,递给哲骨拉善,“持此符,沿途各州会给你方便。记住,无论陛下如何震怒,兵力调动之事,绝不能松口。”
哲骨拉善接过虎符,入手冰凉。他单膝跪地:“末将定不辱使命!”
山外,朔风呼啸,卷起漫天黄沙。皇浦云望着哲骨拉善离去的背影,缓缓闭上眼。他知道,这一步棋走得凶险,但为了边关安宁,他不得不如此。肩臂的疼痛再次袭来,他咬着牙,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哲骨拉善的乌木马车在暮色四合时驶入永安门,车辕两侧挂着的羊角灯摇摇晃晃,将青石板路照出两道流动的光痕。随行的亲兵们小心翼翼地抬着八个朱漆木箱,箱角包着鎏金铜皮,在宫灯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最前的两只箱子里是云州特产:三十年的苁蓉整根裹着防潮的羊皮,头茬枸杞用羊脂玉盒层层封装,还有晒干的锁阳切片码得齐整,药香混着草原的干草气息从箱缝里钻出来。后面几只箱子则沉得多,亲兵们走得额角冒汗——里面是和田暖玉雕琢的瑞兽镇纸,塞外进贡时截留的紫貂裘,还有哲骨拉善的那面鎏金铜镜,背面蟠螭纹里还藏着前朝工匠的暗记。
他亲自掀开最后一只箱盖,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奏折。最上面一本的封皮写着"云州畜牧图志",夹着几张描金兽皮。哲骨拉善用手指拂过冰凉的玉盒,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这些物什虽不及江南的精巧,却最能显出边地臣子的赤诚。"车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他将狐裘领子裹得更紧些,马车碾过护城河桥时,轮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极了他此刻七上八下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