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扰了御案前的两个人。
皇浦云单膝跪地,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烛光下流淌,却映得他脸色愈沉峻。
“臣老了,”
他声如洪钟,铁甲撞地出沉闷的声响,“臣愿将兵权交托,回乡颐养天年。”
御座上的姬子云把玩着玉印章,指腹摩挲着印底的龙纹。
“皇浦将军说笑了,”
他轻笑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前日庆州传来捷报,将军阵前斩将的英姿,朕还历历在目呢。”
站在西侧的几位文官早已汗湿重衣,吏部尚书的袍角都在微微颤。
谁不知道皇浦云手握重兵,是大宇的定海神针,此刻君臣二人的对话,字字都踩着刀尖。
皇浦云抬起头,目光如炬:“臣年事已高,恐难当大任。
一些将军已有所成,也习得几分兵法,若能为陛下分忧——”
“将军的心意,朕懂。”
皇帝忽然放下玉印,金镶玉的镇纸在御案上轻轻一磕,“只是眼下秋狝将至,禁军统领昨日还奏请,若将军亲自督阵他能倍感荣幸。”
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连漏刻滴水声都变得震耳欲聋。
皇浦云的指节攥得白,铁甲上的兽吞口仿佛要噬人。
他知道,这场名为君臣奏对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那些站在角落里的内侍和官员,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他们就像棋盘上的卒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位执棋者在生死线上博弈。
大家都是好不容易撑到皇帝说自己累了,然后所有的人退出御书房。
皇浦云一出宫就回将军府去了。
残阳透过雕花窗棂,在明黄色的奏折上投下斑驳光影。
姬子云捏着狼毫的手指微微收紧,墨滴在奏章上晕开一小团墨渍,像极了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境。
案头堆叠的军报最顶端,"
皇浦云"
三个字笔力遒劲,墨迹仿佛还带着边关的风沙气。
他想起几日前御花园的射箭。
皇浦云一身玄甲未卸,甲叶上的寒光映得他鬓角银丝都泛着冷意,那句"
臣已遣骑兵荡平庆州之乱寇"
说得平铺直叙,却让阶下侍立的内侍们齐齐跪了一地。
那是真正握剑之人的底气,而他这个九五之尊,龙椅下的阴影里,处处都藏着这位大将军的兵锋。
指节在御案上轻轻叩击,出沉闷的声响。
姬子云望着铜镜里自己年轻却已染上风霜的脸,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御书房的檀香炉里,龙涎香明明灭灭,像极了他手中那点可怜的实权——看着红火,风一吹就可能散了。
他缓缓将那本边关捷报推到奏牍最底层,那里压着都察院弹劾皇浦云私放战俘的折子,朱批"
知道了"
三个字,墨迹早已干涸。
御书房的灯在夜幕里遥遥亮着,昏黄的光晕透过窗棂,像一粒将熄的残星。
姬子云立在宫墙的阴影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团光晕里端坐的,是大宇朝的九五之尊,可真正扼住天下咽喉的,却是皇浦云那柄染血的虎符。
先祖的图腾在血脉里躁动,他是姬氏最后的骨血,本该站在那盏灯下,接受万邦来朝。
夜风卷着檐角铁马的哀鸣,他缓缓闭上眼,将那盏灯的形状刻进心底——等到来年梅花开时,禁军统领的位置必须拿到手,至于皇浦云……,军中那些被他打压的少壮派,不正是最好的棋子么?
他对着那盏孤灯无声冷笑,掌心的血珠渗出来,滴在青石板上,像一颗凝固的星子。
先祖的战旗,定会插遍这万里河山。
而他姬子云,将是这乱世棋局最终的执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