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汰试着动了动胳膊腿儿,除了被冰冷泥浆冻得有些麻木,还有被枯枝划破的几道小口子火辣辣地疼,骨头倒是没啥事儿。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浑身被黏糊糊的黑泥包裹着,沉重又湿滑,像条泥鳅似的扑腾了两下才勉强坐稳。
“没…没事儿哥…就是…就是忒埋汰了…还贼他妈冷…”
他抱着胳膊,冻得嘴唇有些青,牙齿又开始咯咯打架。
刚才在坑里被恐惧支配没觉得,现在安全了,深秋的冷风一吹,湿透的棉袄裤贴在身上,那寒意简直透骨。
陈光阳脱下自己还算干净的旧外褂,扔给他:“先凑合披上挡点风,总比你那身泥壳子强。”
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走到坑边捡起二埋汰甩飞的镰刀和自己的麻袋,又看了看那诡秘的黑泥坑,“这坑邪性,离它远点。”
他踢了块土坷垃进去,那泥浆表面只是缓缓地冒了两个泡,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生过。
只留下边缘被二埋汰挣扎时扒拉出的狼藉痕迹。
“走了,回家!”
陈光阳看了看西斜的日头,又看了看三个沾满泥土草屑、都累得够呛的身影和那沉甸甸装了一百多斤黄金丝的麻袋。
“这点儿了,再弄也弄不了多少,人也冻透了。
今儿这‘大元宝’够本了。”
他特意在“大元宝”
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瞟了一眼还在哆嗦的二埋汰。
二埋汰裹着陈光阳那件宽大的旧外褂,像个泥塑的兵马俑,被三狗子搀扶着站起来,两条腿还在微微打颤,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
他咧了咧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吸溜了一下快要冻出来的清鼻涕,闷声闷气地应了句:“嗯呐…”
三狗子帮着二埋汰把那个砸进草丛、也沾了不少泥的麻袋扛起来。
“行了,快点回家换衣服,然后上我家吃火锅去,暖和暖和。”
回到家的时候,刚一到门口。
陈光阳就看见了三小只缩成一团,手拉手站在院门口。
三小只远远瞧着三个“泥猴”
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暮色苍茫的甸子边晃悠过来。
大龙还算稳重,小雀儿捂住了鼻子,二虎则直接嚷开了:“妈呀!
埋汰叔你掉酱缸里啦?咋比大屁眼子滚完烂泥还埋汰!”
二埋汰有气无力地哼哼一声,连瞪眼的力气都没了。
媳妇沈知霜早就听见动静迎了出来,一看二埋汰这造型,惊得“哎呀”
一声,赶紧招呼:“快!
快进屋!
锅里烧着热水呢!”
三狗子帮着把二埋汰架到仓房门口。
陈光阳从院里水缸舀了几瓢水,怼了点热水,然后试了试水温。
哗啦一下兜头泼下去。
“忍着!
我给你搓!”
陈光阳抄起旁边刷锅的炊帚疙瘩,这是一种用高粱穗或者是迷子扎的刷锅工具,也顾不上脏不脏了,沾着水就朝二埋汰后背招呼。
三狗子也找了块破麻布,帮着搓胳膊腿。
温热水混着泥汤子哗哗往下淌,二埋汰干冻得上下牙打架,浑身筛糠似的抖,嘴里还不忘念叨。
“轻…轻点哥…皮…皮要掉了…操他个妈的…那坑…坑里啥玩意儿啊…又腥又臭…”
足足泼了五六瓢水,搓了半晌,才勉强把二埋汰从“泥塑”
还原成个“湿人”
。
陈光阳把自己一套旧棉袄棉裤扔给他:“赶紧换上!
别真冻成冰棍儿了!”
他自己和三狗子也胡乱拿凉水抹了把脸和手,冻得直呲牙。
屋里,炭火烧得正旺的铁皮炉子上,坐着一口咕嘟咕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