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您,”
龙翁话锋一转,目光灼灼,“若新府能允我旧族保留宗祠祭祀之礼,承续香火……”
他话未尽,意已明。
“新府允旧族保留其礼。”
他语很快,却字字清晰。
他随手翻开桌角另一份文件——《前朝善后事宜》,纸页哗啦作响。
“但,”
他手指点在其中一条,“皇家苑囿,需移交州府。
此乃名胜,当为天下人所共享。”
龙天的金笔尖无声地落在《前朝善后事宜》上“岁支四百万两”
那几个墨字周围,画了一个精准的圆圈。
“若将此四百万两税费,”
他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转为实业建设公债之本金,按最低市息计,其年息收益可抵……”
“龙公子!”
他突然打断龙天,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金石崩裂的力度。
他的食指倏然离开文件,指向墙壁——那里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硝烟弥漫的城头,士兵们正呐喊着冲锋,许多人手中的器械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沉重。
“你可知这四百万两白银,”
他的指尖仿佛带着硝烟的味道,“能购置多少民生器械?当年城头,半数兄弟手中便是此物!”
每一个字都像子弹射入空气。
书房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水晶吊灯无数棱镜将光影切割、折射,在三人脸上、身上投下斑驳陆离、明暗不定的碎片,如同破碎的映像。
唯有座钟的秒针,在寂静中出单调而固执的“嘀嗒”
声,切割着凝固的时间。
龙翁缓缓转动着指间的翡翠扳指,碧绿的冷光幽幽映照在墙壁另一侧——那里挂着一幅精心摹绘的旧约文本图样,每一个字都透着沉重。
“您……”
老者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若允我龙家保留西山别院,那是祖产,亦是退隐之所……”
“父亲。”
龙天突然站起身,动作利落。
他几步走到高大的雕花木窗前,双手用力一推。
沉重的窗扉豁然洞开。
一股强劲的夜风裹挟着深秋特有的清冷和远处隐约的烟尘气息,猛地灌入室内,吹得水晶吊灯叮当作响,无数纸页哗啦翻飞。
几片金黄的银杏叶如同蝴蝶,被风卷着扑进来,打着旋儿落在红木地板上。
“您闻见了吗?”
龙天站在风口,声音被风送得很远,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铁厂的高炉,日夜不息。
那铁水的味道,还有煤烟。”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洞穿黑暗,看到江畔那熔炉喷吐的烈焰。
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追随过去。
窗外,是州府衙署的后院。
一株参天古银杏树在夜风中摇曳,巨大的树冠投下浓重如墨的阴影,正沉沉笼罩着树下那张汉白玉的石桌棋盘。
棋盘的纹路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黑白子散落其上,是一盘未尽的残局。
龙天弯腰,从冰凉的地板上拈起一片完整的、金灿灿的银杏叶。
他走回桌边,在父亲和他的目光注视下,将这片小小的叶子,轻轻地、稳稳地放在石桌棋盘的残局之上,恰好覆盖住一个关键的边角位置。
“您看这盘棋,”
龙天的声音异常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黑棋若肯舍掉此子,”
他的指尖点了点银杏叶覆盖的位置,“看似损失,实则反能吃下整片边角。
舍小,方能得大。”
青铜座钟仿佛被这凝重的氛围所感染,第三次敲响了报时的钟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