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声音悠长沉重,在寂静的书房里久久回荡,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当钟声的余韵彻底消散在夜风里,他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那枚覆盖棋盘的银杏叶上,又缓缓移向龙天年轻而沉静的脸。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从棋罐中取出一枚温润的黑云子。
棋子在他指间泛着乌沉的光泽。
“龙公子,”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波澜,“可愿与我谈一局?就在这树下石枰。”
他捏着那枚黑子,指尖稳定。
“犬子棋艺粗浅,恐污清兴……”
龙翁急忙开口阻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黑棋先行,”
龙天沉静的声音干脆地截断了父亲的话。
他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请赐教。”
目光清澈而坚定,如同深潭。
他不再多言,手持黑子,率先走向那株巨大的银杏树。
龙天紧随其后,步履沉稳。
石桌冰凉,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上。
他执黑先行,第一子“啪”
地一声,稳稳落在星位,沉稳有力,带着开疆拓土的决心。
龙天执白,竟不假思索,指尖拈起一枚白子,带着破空之势,“嗒”
地一声脆响,直取天元之位!
这开局石破天惊,充满了锐气与不羁。
棋局甫开,他落子如飞,攻势凌厉如急风骤雨,每一手都带着千钧之力,似要重现那摧枯拉朽的气势。
黑子步步紧逼,构筑起一条气势磅礴的大龙,直捣白棋腹地。
龙天却似闲庭信步,白子在他手中如飞花散落,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步步为营,悄然在棋盘各处布下伏兵,渐渐形成一张疏而不漏的巨网。
他每落下一子,便轻声吐出一个精确的数字,那声音在清冷的夜风中格外清晰:
“江南制造局,年耗铁料七千吨……开滦煤矿,日产原煤两万吨……京张铁路,每公里造价三万银元……津浦线全线贯通,需枕木一百二十万根……”
数字如同冰冷的算珠,一颗颗落在棋盘上,与棋子的敲击声交织成奇特的韵律。
他报出的,是州府的骨骼与血脉,是实业的冰冷成本。
棋至中盘,风云突变。
龙天布局已久的白网骤然收紧,那原本气势汹汹的黑棋大龙,竟不知不觉陷入重围,左冲右突,生机渐失。
他捏着一枚黑子,悬在棋盘上方,久久未能落下。
棋子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光,映着他凝重的面庞。
他凝视着盘面错综复杂的死局,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战场上的困境。
“龙公子可知,”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这局棋,本不该在此石桌之上?它本该在厅堂之上落定乾坤。”
他的目光从棋局抬起,望向龙天,深邃如夜空。
“棋盘上的输赢,”
龙天轻轻放下一枚白子,那细微的落子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总比战场上的尸骨如山,来得慈悲。”
龙天的目光沉静如水,注视着他,“就像您,宁可用公债赎买路权,耗费巨资,耗时费力,也不愿效法北边那位,以枪炮强取豪夺,生灵涂炭。
此乃仁者之棋,亦是智者之选。”
他的目光在棋盘上那枚决定大龙生死的关键劫材上停留片刻,又缓缓扫过龙天报出的一串串冰冷数字,最后定格在年轻人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里。
夜风吹过,头顶巨大的银杏树冠出沙沙的声响,金黄的落叶如雨点般簌簌飘落,有几片落在棋盘上,覆盖住几枚棋子。
那枚覆盖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