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不起眼的徽章不经意间擦过光滑的桌沿,出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既然龙公子精于算学,心思缜密,不妨替我再算一笔账——”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透过镜片,仿佛能穿透纸背,“若将担保之外债,”
他顿了顿,吐出这几个字时,空气中似乎弥漫起苦涩,“悉数转为兴学专款,按年计,可多建多少所师范学堂?此乃百年树人之根本。”
龙天没有丝毫犹豫,金笔重新落在纸上,墨迹如溪流奔涌,瞬间洇透了三层上好的宣纸。
“按承平初年所签债契,岁入计四千八百万两白银。”
龙天笔下数字流淌成河,清晰可辨,“扣除外邦赔款本息及各项杂支……”
龙天忽然抬眸,目光锐利如针,直刺向他,“执政可知,仅泰丰钱庄一家的所谓‘保管费’,便要抽走百分之二点七?此乃无底之洞,吮吸膏血。”
声音里带着一丝冷峭。
他放在《兴国策》书脊上的食指,开始有节奏地轻轻叩击,嗒、嗒、嗒,如同战鼓的前奏。
“所以,”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收回税赋之权,刻不容缓!
此乃咽喉要道,岂容他人扼守?”
“若以现行税入为抵押,行州府建设公债……”
龙天笔下数字的河流更加汹涌澎湃,汇成复杂的图表,“按年息六厘计算,十年期债票可募集……”
他的笔突然像撞上了无形的礁石,戛然而止,悬在半空。
“前提是,”
龙翁直视他,一字一句,“外邦允诺修订税例。
此锁链不断,公债不过是画饼充饥。”
龙翁的翡翠扳指在桌面上“笃”
地一敲,声音清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提醒。
碧绿的冷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
“您若愿保我龙家旗下钱庄之钞权,”
老人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同时,一张泛黄脆的旧地契从他袖中无声滑出,像一片枯叶飘落桌面,“东城巷口,泰丰钱庄旧址,可作州府银库筹备之所。
此乃咽喉之地,寸土寸金。”
地契边缘焦黑卷曲,是旧年烽火舔舐过的印记。
他伸出食指,在那张承载着过往的契约上缓缓摩挲,指腹感受着纸张的粗糙与焦痕的凹凸,仿佛触摸到那段灼热的岁月。
“龙翁可知,”
他抬起眼,目光如炬,“新府成立,要之务便是收拢民间钞之权?此乃州府命脉,不容旁落。”
“所以,此刻才更需要一座‘桥’。”
龙天接口道,声音冷静如冰。
他抽回金笔,竟直接在摊开的《兴国策》扉页空白处画了起来。
笔尖游走,勾勒出清晰的货币流通脉络图。
“龙家在全国各州郡,计有三百二十家分号,”
他圈出图上一个节点,笔尖重重一点,“此处,汉口。
毗邻铁厂,正可试行工薪代新制。
以点带面,稳中求变。”
他的规划图简洁有力,像一张作战地图。
青铜座钟再次出沉闷的“铛”
声,宣告着又一个时辰的流逝。
这一次,他缓缓摘下眼镜,铜框在他指间留下微凉的触感。
他望向龙天,目光深邃:“龙公子才具非凡,可愿出任州府度支司顾问?为国理财,正需此等经纬之才。”
“犬子顽劣,年轻识浅,恐难当此等大任!”
龙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他抬手将面前的茶碗重重一搁,碗底与桌面撞击,出沉闷的响声。
碗底翻起,赫然露出前朝工坊的印记,在灯光下泛着幽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