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二年,七月中,銮驾沿运河南下,抵达镇江府。
江风浩荡,吹散了夏末的闷热,也带来了长江入海口特有的湿润与咸腥。
楼船缓缓驶入镇江码头,这座控扼南北、号称“天下第一江山”
的雄城,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雄伟。
然而,对于銮驾中的一位核心人物而言,此地的风光却如同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进了心底最不愿触碰的角落。
船板搭稳,仪仗准备停当。
太上皇赵佶在内侍搀扶下走上甲板,当他目光扫过码头上熟悉的景物——那座巍峨的北固山,那片曾经泊满溃败舟师的江面,那些依稀可辨的、曾被他下令紧闭以防溃兵入城的城门轮廓时,脸色骤然变得阴沉起来。
十三年前那段仓惶如丧家之犬的南逃经历,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刻意维持的平静。
他记得清楚,就是在这里,镇江府,他当时惊魂未定,拒绝了各地赶来勤王的部队北上救援汴梁的请求,一心只想继续南逃至更安全的杭州。
那一决策,虽然后来因陈太初的力挽狂澜而未酿成最恶果,但无疑是他帝王生涯中极不光彩的一笔,也深深刺痛了当时还是太子的赵桓。
如今,南巡路线偏偏又经过此地!
这绝非巧合!
赵佶的心猛地一沉,一股被羞辱、被算计的怒火腾地升起。
他浑浊的老眼锐利地扫过身旁的儿子赵桓和落后半步的陈太初,心中冷笑:好啊!
原来是你们!
是要故意让朕重走这耻辱之路,是要提醒朕当年的不堪,是要朕明白,如今朕已是个只能任由你们摆布的老废物!
“停车!”
赵佶突然厉声喝道,声音因激动而尖利,打断了正准备下船的流程。
他甩开内侍的手,颤巍巍地指着眼前的城池,脸色铁青,对着赵桓和陈太初怒道:“为何要走这条路?!
你们是存心的不成?让朕……让朕再走一遍这……这当年仓皇逃命的路!
是要看朕的笑话吗?!”
他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那股艺术家的偏执与老帝王的尊严混合在一起,爆出惊人的怒气:“既然你们让朕走这条路,那朕就走到这里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