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的血液流干多少次,无论冻人骨髓的寒冷让他多么想撒手睡去,那从他内心发源而出的毒火,那种丑恶的、自私的、贪婪的、属于孤魂恶鬼的愤怒总是毫不留情地鞭笞他,啃噬他。于是业火焚身的灼痛又重新赋予他行动之力,也使他于炙炼中愈发脱胎变形……这就是这个地方的特性。它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非要把任何最微末的想法和感情都推演展现到极致,直到一切都面目全非。它能把他对幸福的一丝渴望污染成最亵渎最肮脏的剧毒,而现在它又开始摆弄他的愤怒:只因为他厌烦了流血,于是从创口里涌出了滚烫的烟气;他渴望对敌人食肉寝皮,如刺的獠牙与披鳞的尖爪便从骨内萌发,撑破了他原本的形骸。人的语言已被他忘却,唯有如渊似海的怨恨存于心中,脱于喉舌,化为魑魅魍魉的嚎叫。
死!死!死!这就是他咆哮吠吼的声音,就像是秋蝉在临终之际大喊“知了”。他麻木的断指撕扯着对方熔解剥落的骨肉,要把那团冰霜拆得星离雨散,把每块碎片都丢到火中焚为青烟。他自己的身躯也已支离破碎,胸膛和喉咙都在嚎叫中漏出滚滚毒烟,而肺腑内灌满了焦化的冰霜。
井底世界的物理框架已进入更深层的崩塌过程。在被火海包围的林地中央,他们分明是一次次地击倒过对方,将彼此的血肉倾洒在新芽陈根的灰烬上,连自身也被沼泽般色调污沉的火烧得皮焦骨枯;可继着一阵狂风大作,在弥眼的烟尘过后他却突然从地表陷了下去……焦土地和深林都已不复存在,就像它们从未存在过一样。污浊业火制造的毒烟化为遮天蔽日的黑云,林内群蜂的绝唱挽歌也不过是海上的一阵阵急风高浪。他们都被揽进了这片幽洋阴冷蚀骨的怀抱中,而他从未在自己过去的人生里见到过这样黑得不见一丝光亮、仿佛能唤起人内心无限恐惧的怪异海洋。
澒洞汹涌的海潮使他们如枯叶簸荡于风中。当海水涌没脸颊时,灌进他耳中的是无数重的幽泣哀哭,舌尖尝到的是比泪水更苦涩的咸腥……他漠然地转动着燃烧到通红的眼珠,寻找和他一同遭遇海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