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冬。
鸭绿江畔,镇江堡。
铅灰色的天穹下,凛冽的寒风卷着碎雪,如同无数细碎的刀片,刮在人的脸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疼痛。
镇江堡的城头之上,几名负责巡逻的八旗兵卒,将自己本就臃肿的身体,更深地缩进了厚重的羊皮袄里,眼神麻木地注视着江对岸那片白茫茫的、毫无生机的朝鲜大地。
梅勒额真阿尔津,这位镇江堡的最高守将,烦躁地在大堂之内来回踱步。
他脚下的地龙烧得极旺,温暖如春,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中那股越来越浓的寒意。
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自主力远征朝鲜,盛京方面与他们之间的所有联系,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掐断了。
派出去的数十波斥候,无论是向西探查辽阳,还是向北探查赫图阿拉故地,都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这座孤悬于鸭绿江畔的坚城,仿佛成了一座被整个世界遗忘的孤岛。
“大人!”
一名亲兵从门外匆匆奔入,脸上带着几分激动与不安,“南面!
江对岸!
现……现一支我大金的骑兵!
旗号……旗号是豫亲王殿下的!”
阿尔津的心,猛地一跳!
他几乎是撞开身前的亲兵,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城头的望楼。
他举起手中的千里镜,向着南方望去。
只见,在那片被风雪笼罩的、白茫茫的江岸之上,一支约莫千人的骑兵队伍,正艰难地,跋涉而来。
他们的队形散乱,战马疲惫不堪,许多士兵的身上,甚至还带着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与泥污,仿佛经历了一场惨烈无比的长途奔袭。
然而,当阿尔津看清他们手中那面虽已残破,却依旧在风雪中顽强招展的、属于大清国豫亲王多铎的正白旗龙旗之时,他那颗悬了一个多月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快!
!”
他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嘶声吼道,“打开城门!
迎接友军!
!”
半个时辰后,镇江堡的总兵府之内。
阿尔津亲自,将一杯温热的马奶酒,递到了那名自称是豫亲王麾下牛录章京的、为的将领手中。
那将领,身材魁梧,面皮黝黑,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悲愤。
他接过酒碗,一饮而尽,随即,虎目含泪,“噗通”
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阿尔津大人!”
他用一种嘶哑的、充满了无尽悲痛的语调,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件,与一面象征着王命的旗牌,高高举过头顶,“末将,奉豫亲王死命,前来报信!”
阿尔津心中一沉,连忙接过信件。
那上面,豫亲王多铎的亲笔签名与王府大印,皆是真真切切,绝无半分伪造。
他颤抖着手,打开了信。
信中的内容,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狠狠地,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明国小皇帝,不知用何诡计,竟绕开辽西,亲率神武军主力,奇袭盛京!
汗王……汗王于城头督战之时,不幸为明军红夷大炮所伤,龙体垂危!”
“……豫亲王有令,命尔,镇江堡梅勒额真阿尔津,立刻,尽起麾下之兵,不必再理会朝鲜战局,火回援盛京勤王!
此乃勤王之令,亦是奔丧之诏!
若有片刻迟疑,提头来见!
!”
“汗王……汗王他……”
阿尔津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黑,几乎要站立不稳。
“大人!”
那名“牛录章京”
——李自成,一把扶住了他,脸上,是恰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