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时安静。
张起灵坐在书案前,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卷最旧的竹简,良久,才缓缓开口。
“从三岁开始。”
“每天寅时起床,赤足在雪地里跑三圈,负重十斤,跑不完,就关进地窖,不给饭吃。”
“五岁,开始练双指。”
他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有薄茧,指节略显粗大,“每天按压铁桩,直到指尖裂开,血渗进木纹。
后来是提拉千斤铜铃,手指断过三次,再生两次。”
黑瞎子听得眉头紧锁:“这么狠?”
“不止。”
张起灵声音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八岁练缩骨,用特制药膏涂抹全身,再绑上铁箍,强行压窄肩骨与肋骨。
疼得昏过去是常事。
醒来继续。”
“易容术……我从未用过面具。
张家认为‘圣婴’不该遮掩真容。
但我学过配方,知道如何用蜂蜡、朱砂与人皮制成假面。”
“十岁,开始学五鬼搬运。”
他抬手,指尖轻轻一勾,桌上一枚铜钱竟凭空消失,下一瞬,出现在黑瞎子手心。
黑瞎子一惊,随即笑出声:“好家伙,这不就是障眼法?张大佛爷当年搬佛像,用的就是这招吧?”
“嗯。”
张起灵点头,“以气驭物,辅以步法与光影错觉,可让重物瞬间移位。
但极耗心神,练到极致,可搬千斤。”
“那你……放野试炼呢?”
黑瞎子声音低了下来。
“十三岁。”
张起灵闭了闭眼,“第一次进古墓。
没有武器,没有灯,只给一张残图,说‘活着出来,就是张家人’。”
“我那一批,十七人进去,出来五个。
有两个疯了,一个残废,只有我和另一个活了下来。”
“机关?”
“十八弦变种,铜马踏阵,影壁藏刀……我靠双指破了铜马机关,从马腹中爬出。
后来才知道,那马腹里堆满了前几代试炼者的尸骨。”
黑瞎子呼吸一滞,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从来没说过这些。”
“说了又如何?”
张起灵睁开眼,目光平静如深潭,“那时的我,只是张家的工具。
他们要我强大,要我沉默,要我忘记自己是谁。”
“你会痛。”
黑瞎子声音低沉,“你记得每一处伤,每一段痛,你记忆要是不在,但身体会记得。”
“记得。”
张起灵缓缓道,“所以我才要回来。
终结这可笑的‘长生’。”
屋外,夜风穿院,铜灯绿火摇曳。
黑瞎子忽然笑了,抬手揉乱他的:“你小子,真是个狠人。”
“从小到大,没人教你说爱,没人教你笑,可你现在,会为我笑,会为我皱眉,会为我生气,会为我……做之前从未做过的事情。”
他盯着他,一字一句:“张起灵,你不是张家的族长,你是我的哑巴。
懂吗?”
张起灵看着他,良久,终于轻轻点头:“嗯。”
“那行。”
黑瞎子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明天咱就去祠堂,把那群老东西的血脉全给扒了。
让他们也尝尝,什么叫‘不再是张家人’的滋味。”
张起灵起身,从衣柜最底层取出一只木盒,打开——里面静静躺着天杖,印面刻着“张”
字,边缘有血痕斑斑。
“这是天杖。”
他低声道,“当年是我从外面找回来的,拿着它进了祠堂。”
夜色如墨,沉沉压着张家堡的残垣断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