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粗布,被风慢悠悠地抖开,一点点罩住清河县城。西街上最后一家杂货铺的门板“吱呀”着上完,掌柜的叼着旱烟袋,蹲在门槛上吧嗒了两口,烟锅里的火星在渐暗的光里明灭。巷口那棵老槐树的枝桠歪歪扭扭地刺向天空,几只乌鸦扑棱着黑翅膀归巢,留下几声沙哑的叫,像是被暮色呛住了喉咙,倒让这沉下来的天更添了几分沉寂。
风裹着巷子里的潮气吹过,带着柴火的烟味、墙角青苔的腥气,还有远处张屠户家飘来的、白天杀猪残留的淡淡血腥。武大郎家那间矮趴趴的土屋就缩在巷子深处,像个被遗忘的土疙瘩,此刻正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灯芯烧得有些偏,火苗歪歪扭扭地跳,把屋里的一切都染得忽明忽暗——斑驳的土墙上裂着几道细缝,缝里还嵌着去年下雨时渗进来的泥渍,像一道道褐色的伤疤;墙根堆着半袋没吃完的糙米,袋口用粗麻绳扎着,露出几粒滚出来的米,被老鼠啃得缺了角;屋角的破木柜是武大郎爹传下来的,柜门上的铜环早就锈成了绿色,柜面摆着个缺了口的青釉陶罐,罐里插着两根干枯的狗尾巴草,穗子都黄得发脆,那还是前几日武大郎卖炊饼路过城外田埂时,见着好看顺手掐回来的,当时还想着给娘子解闷,回来却忘了说,只默默插在罐里。
武大郎正蹲在灶台前熬药。他个子本就矮,不足五尺,一蹲下更像个圆滚滚的土墩子,粗布短褂的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上满是常年揉面、挑担子磨出的老茧,黄黑色的皮肤紧绷在骨头上,指关节粗大得有些变形,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洗干净的面灰。灶膛里的柴火是他傍晚从巷口王婆家讨来的,多是些碎木片和枯树枝,还有半截没烧完的枣木,是王婆用来炖肉的,炖完嫌占地方,就随手给了他。柴火在灶膛里烧得噼啪响,偶尔溅出个火星子,他都要慌忙伸开手去挡,掌心的老茧蹭到灶沿的黑灰,也顾不上擦,只盯着旁边的药罐,生怕火星烫着罐身。
那药罐是个青釉的,罐口缺了一小块,还是去年秋收后,他攒了半个月的炊饼钱在南街杂货铺买的。当时掌柜的还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