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无召,庄元直进不去建章宫,见不到六殿下,这询问花狸归属情况的心思便只好暂时忍住。
心内惊惑不定上蹿下跳,表面仍要云淡风轻,负手缓步而行的庄元直,只见邵岩打身旁经过。
庄元直内心向来有几分傲气,从前便不大看得上这位作风温驯的同僚,而今看来,倒有些别样心情,邵岩此人虽温驯,却也胜在持久。
譬如黄河水患一事,此人从他被贬之前奏到他被捞回长安,虽说未奏出个所以然,却也当得起一句初心不改持之以恒。
但这样持久却无效的奏事总是消磨人心志,邵岩时常呈失魂落魄萎靡之态,动辄走神叹气,精神状态堪忧。
此刻邵岩也见几分失魂落魄之感,亦在走神,却未曾叹气,而是凝望前方,不确定地喃喃低语:“……这一回,莫非当真要不一样了?”
庄元直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但见高耸的宫墙之上风云流动,宫墙下一对祖孙大步行走,少女的巫服发带亦似风云般流动着。
“这场水患发生已有两载,最初朝廷也试过堵住缺口,因屡屡未能成,之后朝中便出现了‘天意不可阻塞’的狗屁说法……”
回到鲁侯府,在厅中坐下,鲁侯才开口说起此事:“依仗着这所谓天意之说,任
鲁侯说到这里,笑着捋须看着孙女:“因此今次少微孩儿所言可谓妙极!”
以更有说服力的天地鬼神之说推翻那些人的天地鬼神之说,颇具对症下药,以暴制暴之感。
他在殿中并未说话,却看得清楚明白,眼见那些主张放任水患之人一时全成了不敢作声的哑巴,怎一个解气了得。
“胡说。”申屠夫人纠正:“岂是少微所言,乃先皇垂训。”
“是是,是先皇借我少微孩儿之口所言!”鲁侯笑哈哈点头,又与孙女道:“先皇在梦中是否凶煞?莫怕,若是害怕便告诉大父,回头待大父梦到先皇,定与之好好说道说道,切莫吓到小辈孩儿才好。”
少微尽量从容地答:“先皇仁厚,我不害怕。”
被她随用随取却从未前来入梦呵斥过,想来该是仁厚的。
申屠夫人则是缓声道:“据我所知,这场水患之所以被置之不理,背后原因应不止一重,并非只天意之说那样简单……”
这样大的一件政事,天意之说固然起到推动作用,却也只是推动。
“这第一重原因,应是彼时与匈奴战事未休,国库紧张,皇上心中不愿将人力财力耗费于此等工事之上。”
申屠夫人声音很轻:“另有一重,未必被许多人明晓……此次黄河水决堤奔往东南,而位于决口之北的鄃县一带,乃是芮侯食邑所在……”
“决口之前,位于决口上游的鄃县两岸农田水源不稳,而决口之后,洪水南行,鄃县一带既摆脱了洪流威胁,取水也更便宜稳定,而沉积留下的淤泥又形成了天然的淤田之利……”
“如此一来,鄃县一带反而收成喜人,乃至可保年年丰收。”
申屠家的田产也在这场水患中遭到一定侵毁,因此待此中利害更为明晰。
若不涉农事、或不通水灾详确路线之人,便轻易摸不到芮家及其他相关富户借此受益这一层。
下游百姓受灾受难,上游权贵得天赐福。
当初声称理应顺应天意者,自不乏与芮家利益相关者。
而皇帝其时一心着眼于与匈奴的战事,更倾向于将一切资源压在北边的战场上,许多官员察觉到帝心所向,那顺应天意之说便愈演愈烈,逐渐成为了不容撼动的共识。
此共识如同另一道不可阻改的洪流,直到今日朝堂上,特殊之人持神鬼刀刃,不以怜惜众生为由,不作任何解释,只不由分说地强行将此洪流劈开一道沟壑。
少微并不在意此事背后的受益者何人,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