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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极慢,极小心。
她没有先动手剜除那些最明显的腐肉,而是先用细布沾着温水一遍遍耐心地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和脓液。
薛煌自始至终一声未吭,只有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和他紧绷得几乎块块贲起、又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的肌肉,昭示着他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清理了好一阵,确保视野清晰后,她才真正开始处理腐肉。手法确实生疏,有时剜多了些健康的边缘皮肉,薛煌的身体便会骤然绷紧,发出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细微闷哼。陆棉棉立刻停手,小脸煞白,忙不迭地道歉,“……我弄疼您了?是不是割深了?”
薛煌深吸一口气,侧脸对着她,眼睛依旧闭着,声音低哑却清晰地传来:“无妨。……继续。”
这种全然的信任和忍耐,让陆棉棉的眼眶微微发热。她更加谨慎地下刀,每一次落点都反复确认,只剜掉那些彻底发黑坏死的组织。
外伤圣手在角落微微点头,虽然过程慢,手法稚嫩,但这股沉稳和细致劲儿,已属难得。
处理腐肉的过程漫长而煎熬,书房里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偶尔刀具触碰的细微声响以及棉布沾水的绞拧声。
待到腐肉大致清除干净,露出底下新鲜的、微微渗着血珠的肌理,陆棉棉终于长长吁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她拿起一旁散发着清冽药香的拔毒丹散,小心翼翼、均匀地洒在那深可见骨的创面上。
白色的药粉覆盖上去,立刻中和了周围泛黑的肤色。她动作轻柔地敷上那上等的金疮药膏,再用洁净干燥的细麻布一层层,极其妥帖地将伤口重新包裹起来。
这一次,她的动作熟练了不少。
“好了……”她如释重负,将剩余的药物和器械收拾回药箱,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薛煌缓缓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汗湿。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肩膀,似乎在感受新包扎的舒适度,随即目光落在陆棉棉脸上,看着她汗湿的鬓角和微白的嘴唇,眼神复杂。
就在这时,小覃子瞅准时机,赶紧上前一步,对着陆棉棉,语气依旧带着不满,但更多的是对主人伤势的焦虑:“陆捕快,圣手也看到了,大人这伤需得每隔两个时辰就得换一次药!要时时清洗查看,保证拔毒效果,一刻也疏忽不得!衙门那边……”
他故意拉长了调子,“您还是向刘推官告个长假吧?总不能耽误了大人的伤势恢复!”
她哪里是想让陆棉棉到衙门去告假,明显是在暗示自家主子总不能够让这个女人一直帮他换药,他看着剜掉那些健康的皮肉,心都跟着颤抖。
她蹙着眉,满脸为难地转向薛煌,“大人,小覃子公公所言极是。……我这差事做得本就粗陋,又身在衙门当差,每日点卯巡街是职责所在,绝无可能每两个时辰回来一趟为您换药。纵使我向推官告假,也断没有一个班头告假长达半月一月的道理,这根本说不通……”
她顿了顿,语气诚恳而郑重:“为您的伤势计,还是……还是请这位圣手郎中在府上暂时住下吧?”
陆棉棉指了指角落的圣手,“他能随时看护,伤口处理和用药也更加精准稳妥,比我这半吊子强太多了。”
这才是最合理、最稳妥的方案。
她低着头,不敢看薛煌的眼睛。
薛煌幽深的目光凝视着陆棉棉低垂的侧脸,将她眉宇间那份真诚的忧虑、对职责的无奈,以及那微妙的急于摆脱这烫手山芋的复杂情绪尽收眼底。
薛煌未曾言语,只是摆手将所有人从书房当中遣退,也包括陆棉棉。整个书房只留下他一个人。
众人散去后,他的眸光在跳跃的灯影下倏忽一闪,如同暗夜中捕食者终于锁定了目标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