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重新敷药。
薛煌靠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中,褪去了半边粗布衣衫,露出宽阔但此刻伤痕累累、缠绕着灰白麻布的肩膀和胸膛。那包扎的布料早已被药汁、渗出的脓血以及之前老大夫敷的草头药染得污浊不堪。
他面色苍白,因高热初退更显出一种玉石般的冷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锐利如昔,扫过一旁待命的圣手郎中时,透着无形的威压与一丝难以言喻的……不耐。
“你退下吧。让她来就好。”薛煌的声音不高,带着重伤后的沙哑,却清晰地在这寂静空间里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外伤圣手和小覃子都是一愣。
“主子!”小覃子急了,一步上前,“您伤得重,又中毒未清,伤口还化了脓!这剜腐肉清创最是耗神费力,稍有不慎便会伤了经脉!陆捕快她……”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局促站在一旁的陆棉棉,“她哪里懂……?”
小覃子剩下的那些瞧不起人的话,默默的封存在腹腔当中,不敢再说出来。
薛煌没说话,只是微微偏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陆棉棉身上。
那目光像是无声的命令,又带着一种陆棉棉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固执。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眼前的薛煌,不再是那个杀伐果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九千岁。他虚脱地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卸去了所有伪装后,那坚毅的轮廓在灯火下竟显得有几分近乎脆弱的固执,就像一个受了伤却偏不让医生碰、只信任亲近之人的孩子。
这个念头让陆棉棉心头一跳。
“大人……”陆棉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颤,“小覃子公公说得对,……我笨手笨脚的,怎么能处理这么严重的伤口?更别说剜腐肉了……还是让圣手来吧。”
她指了指旁边的药箱,“这些金疮药和拔毒丹散都是最好的,让圣手敷药,效果一定更好。”
薛煌依旧沉默地看着她,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抿,那目光里的固执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更浓了,几乎带上了一点控诉的意味,好像在指责她的“抛弃”。
陆棉棉被他看得心头发虚,一股莫名的酸软自心底漫开,压过了理智的担忧和对自己手艺的不自信。
罢了,谁让他是为自己伤的……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上前。
“您……真要我来?”她试探地问,声音放得更软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薛煌轻轻“嗯”了一声,甚至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在说:除了你,谁也不行。
小覃子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哆嗦着想要劝阻,却被薛煌一个警告的眼神硬生生瞪了回去,只能憋屈地站在原地,像根扎人的木桩。
外伤圣手倒是识趣,见气氛微妙,立刻躬身道,“下官在旁候着,若有需要,请大人和陆捕快随时吩咐。”说完便垂手退到了角落阴影里,努力降低存在感。
陆棉棉走到薛煌身侧,心跳得像擂鼓。解开那被染污的麻布是个极其艰难的过程,布条粘连着溃烂的伤口和翻卷的皮肉。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浸湿了温水的干净细布一点点浸润、软化粘连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每剥离一点,看到下面那深可见骨、边缘溃烂泛着青黑色的狰狞伤口,看到那些明显需要剜除的腐肉,她的手指就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下。那种触感和视觉带来的冲击,远不是之前帮老大夫递药打下手时能比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起小覃子准备好的、锋利小巧的匕首。刀尖在灯光下闪着寒芒,她的指尖冰凉。角落里的外伤圣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正准备开口指导,却见陆棉棉咬着下唇,稳了稳手腕,真的下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