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看见的那个老妇,正从瓦砾中扒拉半袋粟米。
"上天既不佑梁..."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惊起了梁间的燕子,"若待力竭城破,百姓就会遭受灾祸,怎能因我一人之故而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朕又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武德四年十月二十一日,萧帝太庙的青铜鼎中升起袅袅青烟。萧铣亲手将太牢祭品摆上供桌,三牲的血滴在青石板上,像一串暗红的璎珞。当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时,守城士兵的哭声如潮。有人跪地叩首直至额破血流,有人折断长枪发誓永不事唐。
萧铣身着粗麻丧服,头裹素巾,率领群臣步行出城。他腰间不再佩剑,只系着那枚裂璺的玉珏。在唐军阵前,这位曾经的梁帝深深揖礼:"该死的唯有萧铣一人。"他抬眼时,目光扫过城楼上那些惊恐的百姓面孔,"愿将军莫因一人之过,累及满城生灵。"
李孝恭命人将萧铣押入军牢,严加看管,之后便挥师入城。唐军进城占据江陵后,众将领想要大肆掠夺,岑文本忽然挡在军前。
但见这个文弱书生展开双臂,素白衣袖在风中鼓荡:"自大业年间至今,江南百姓饱受战火..."他的声音忽然哽咽,指着远处残破的坊市,"那些在废墟中觅食的孩童,那些在坟前哭夫的妇人,他们踮脚延颈盼望的,难道是又一场劫掠吗?"
唐军将领中响起不满的议论,有人已经按住了刀柄。李孝恭凝视着城头飘摇的梁字旗,忽然想起出征前陛下密旨中的嘱咐。他猛地抽出佩剑,寒光闪过,身旁将旗应声而断:"传令三军,敢伤百姓者,犹如此旗!"
当夜,中军帐中争议又起。几位将领要求查抄抵抗至死的梁将家产。
参将崔元逊愤然拍案:"这些人家中堆满民脂民膏,正好犒赏将士!"
始终沉默的李靖缓缓起身,烛光在他斑白的鬓边跳动:"当年豫让漆身吞炭,世人谓之忠义。今日梁将殉国,诸位却要抄没其家?"说罢,他拾起地上断旗的一角,"王者之师,当以仁义为甲胄。"帐外忽然传来更夫报晓的梆声,众将相顾无言。
黎明时分,江陵坊市悄然复苏。卖炊饼的老翁颤巍巍地生起炉火,几个胆大的孩童趴在街角张望唐军巡逻队。当发现这些北方士兵竟用铜钱购买货物时,紧闭的店门一扇接一扇地打开了。
消息如春风般传遍江南。半月之内,各地援军纷纷解甲来归,竟达十余万众。有人看见缴械的梁军在江边痛哭,将战刀沉入江底,而后默默走向等待他们的田垄。
当萧铣的囚车辘辘驶入长安城时,正值初雪飘零。朱雀大街上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他们看见囚车中的梁帝虽然身着赭衣,却依然保持着挺直的坐姿,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巍峨的宫城。
太极殿前,李渊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阶下囚。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殿中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作响。
"萧铣,你可知罪?"皇帝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萧铣缓缓抬头,镣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他的目光扫过大殿,仿佛在看三年前自己登基时的景象,"铣虽不才,也曾执掌江南千里山河。今既败亡,不过是天命不眷,若是论罪..."他忽然微微一笑,"铣死而无憾。"
行刑那日,长安东市积雪未消。监斩官注意到,当刽子手举起横刀时,这位亡国之君手中仍紧握着那枚裂璺的玉珏。刀光闪过,玉珏应声而碎,残片混着鲜血没入雪中。
天策上将府内,李世民抬头看着南飞的雁群掠过长安城的上空。"岭南百越之地,就托付给药师了。"秦王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望公善加抚慰,使各族归心。"
而在千里之外的桂州(今广西桂林),萧铣任命的黄门侍郎刘洎刚刚收到江陵陷落的急报。他怔怔地望着案上摊开的岭南五十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