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断,暂避锋芒,保全王师,徐图后计!”言必,他深深一揖。
陈叔达作为掌诏令的纳言,言词谨慎但立场清晰,言道:“陛下,臣观诸公所虑,皆为国家社稷计。秦王殿下忠勇,志在克复东都,一统河山。然兵法云:‘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今三面受胁,利在守成。当以社稷安危为至重,将士性命为至惜。段总管北疆新胜,足可暂稳边陲。若令秦王殿下全师而还,养关中锐气,观窦、王鹬蚌,待突厥冬牧马肥之时机再定征伐,方为万全之策。”
李渊听了众臣言论,沉默不语。殿内陷入死寂,唯闻烛芯噼啪微微作响。他再次转身,凝视着舆图上洛阳那个小小的标记,仿佛能看到城下堆积的尸骸和儿子染血的战袍。裴寂描述的可怕图景、任瓌的边关警讯、萧瑀的动摇、陈叔达的“万全之策”…还有那些冰冷的伤亡数字,在他脑中激烈交锋。
儿子李世民“洛阳不破,绝不回还”的誓言犹在耳边,终于皇帝肩上的千钧重担压倒了父亲的骄傲与期待。李渊再次猛地转过身,脸上最后一丝犹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却无比决断的帝王威严,声音斩钉截铁道:“诸卿所奏,深合朕心!”
他目光如电,射向侍立一旁、屏息凝神的宦官,下令道:“拟密诏!敕秦王世民:洛城久围,将士劳苦,朕心轸念,寝食难安。近据多方急报:窦建德拥众南窥,其势汹汹,欲解洛阳之困;北鄙虏情叵测,烽燧连警,恐有乘虚之谋。社稷之重,在安根本;王师之利,贵乎万全。今三面受胁,非可持险浪战之时。
着尔即解洛阳之围,整饬六军,全师西归长安!勿以克城一隅为念,当以保全将士、固守关陇、养锐待时为至要!所有善后事宜,准尔临机处置。大军动向,务须机密,不得迟延!
——父手敕武德四年二月某日”
李渊口述完,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他特意用了“父手敕”的落款,试图在这冰冷的皇命里注入一丝父亲的温情与无奈。
接着,李渊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重臣,厉声道:“以八百里加急,密送秦王行营!此诏…”他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森然,“止于此殿!若有片言只语泄于外,立斩不赦!”
裴寂、萧瑀、任瓌、陈叔达齐齐跪伏于地,声音带着敬畏与一丝如释重负,齐声道:“陛下圣虑深远,臣等谨遵圣谕!”
宦官躬身捧着刚书写的墨迹未干的密诏,疾步退出大殿。殿门沉重关闭,将殿内的凝重与这道决定二十万大军命运、即将在洛阳城下掀起滔天巨浪的密令,一同封锁在摇曳的烛光之中。
洛阳城外,唐营中军大帐内,李世民的手指死死攥着那卷犹带长安霜气的密诏,“父手敕”三字灼得他掌心发烫,更灼烧着他那颗在洛阳城下煎熬了八个月的心。父皇忧虑的叹息仿佛穿透纸背,那社稷之重、将士劳苦、窦建德虎视、突厥狼顾…这些沉甸甸的考量,他岂能不知?然而,一股更炽烈的火焰在他胸中翻腾,那是目睹洛阳摇摇欲坠、王世充困兽犹斗、战机唾手可得而生的近乎痛苦的焦灼与不甘!八个月的血战,数万忠魂埋骨城下,关东诸州望风归顺,眼看这中原腹心之地即将收入囊中,此刻撤军,岂止是功亏一篑?
若此刻撤军,这是将万千将士的牺牲付之东流,是将唾手可得的胜利随意抛掉,更是纵虎归山,让王世充得以喘息,让窦建德有机可乘,让那些表面归附的州郡再次离心离德,最终将帝国拖入更长久、更惨烈的战争泥潭!窦建德的十万之众在他眼中不过是远来疲惫的乌合之众,其破绽他早已洞悉;突厥颉利的贪婪更让他深信,唯有雷霆胜利铸就的绝对威势,才是震慑群狼的真正屏障!父皇所寻求的“保全”与“万全”,在此刻的退却中只会化为泡影,反将帝国推入深渊!
但“抗旨”二字,重逾千钧!这不仅是对皇权的挑战,更是对父子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