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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琴一时无言。
但很快,她又哭道:“可是,我虽然与李家和离了,娘家待我却一日不如一日……”
“又是娘家!娘家是你的靠山,不是你的拐杖!娘家再强,打铁也需自身硬!你在李家受虐,回到萧家,嫡母冷眼,下人闲话,你就只会关起门来哭?你可知,这萧家内宅,掌家理事的终究是主母和管家?你身为合离归宗的姑奶奶,纵然身份尴尬,只要你自己立身正,行得端,懂得经营,未必不能在内宅挣得几分尊重!你可以去侍奉嫡母晨昏定省,尽孝道本分;可以主动协助管理些针线、库房等琐事,展现你的价值;可以结交族中明理的婶娘姐妹,为自己赢得人望!这些,哪一样不比你在房里自怨自艾强百倍?哪一样不是在礼法的框架内,为自己挣一条更体面的生路?”
沈长乐语气放缓,却更显力量,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萧二姑奶奶,本朝女子立身不易,父纲夫纲如重山,礼法规矩似牢笼,这我都知道!这世道,对女子充满了血与泪,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在这血泪之下,你难道没有看到,依旧有那么多女子在挣扎着、抗争着、活出自己的韧性?”
“你看那乡间寡妇,独自支撑门户,养育幼子,与宗族周旋,保住家业田产,靠的是什么?是坚韧和智慧!”
“你看那商贾之家的主母,打理偌大家业,平衡各方关系,让夫君倚重,让下人敬畏,靠的是什么?是能力和手腕!”
“即便是深宫后妃,在重重倾轧下,也有懂得借力打力、保全自身甚至登上高位的!”
沈长乐目光灼灼地盯着萧琴:“她们或许没有打破礼法,但她们在礼法的缝隙中,找到了让自己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的方法!她们靠的不是怨天尤人,不是坐等别人垂怜,而是靠自己的脑子、自己的手、自己的心!是自强!是自立!是懂得利用规则保护自己,甚至反制对手!”
“你口口声声命苦,可你为改变自己的命运,真正做过什么?你只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门客身上!把生路赌在一场注定会连累他、也让你自己万劫不复的私奔上!这不是寻求生路,这是愚蠢的自我毁灭,是拉着别人一起跳火坑!你如今的结局——被家族除名,与爱人惶惶不可终日,难道就是你想要的‘生路’?这难道不正是你懦弱、逃避、不肯自强带来的苦果吗?”
沈长乐的话,如同重锤,字字砸在萧琴心上,也砸在陆太太和金月华心上。
房间内一片死寂,只有萧琴压抑的啜泣声。
她仿佛被剥开了所有自欺欺人的外壳,赤裸裸地面对着自己懦弱无能的本质和错误的选择,再也无法用“命苦”来粉饰太平。
陆太太眼神复杂地看着沈长乐,心中震撼莫名。
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竟有如此犀利的眼光和如此不凡的见识!
她不仅看到了礼法的压迫,更看到了女性在压迫下挣扎求存、甚至反制的智慧和力量!
这绝非寻常闺阁女子所能言。
金月华则有些茫然,沈长乐的话冲击着她固有的认知。
女子……原来还可以这样?
沈长乐看着萧琴崩溃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很快被坚定取代。
她拿起那支被放下的簪子,塞到萧琴冰冷颤抖的手中,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眼泪擦干。我小舅会安排你们去处。从今往后,路怎么走,看你自己。是继续怨天尤人,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还是学着站起来,用自己的双手和脑子去挣一份安生?二姑奶奶,好自为之。”
说完,沈长乐不再看她,转身对陆太太和金月华微微颔首:“夫人,金姐姐,这里交给丫鬟吧,我们出去。”
她率先走出了房间,背影挺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后的清醒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