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而今天,她更是亲眼看见那些平日高不可攀的贵人,竟对着这挑夫的朋友跪地求饶。那一刻,她熟知的世界已然崩塌。
此刻,听着孙有才满怀愧疚却闪烁其词的安排,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这不是施舍,而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改变命运的契机。
她没有去碰那价值连城的玻璃镯子,而是后退一步,径直跪了下去,额头深深抵在冰凉的地面上。
“你这是做什么?”孙有才一惊,伸手欲扶。
“郎君,”阿芸的声音因紧张而颤抖,却异常清晰,“求您带我们走吧……我能洗衣做饭,什么粗活都能干,您给我口饭吃就行。我妹妹虽然十岁,会识文断字,也会算账……我们什么都愿意做,求您别丢下我们……”
孙有才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我……带不了任何人离开这儿。”他偏过头,避开那双灼人的眼睛,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你们的好日子,要靠你们自己去争。”
“郎君,我们……”
“别再说了。”孙有才抬手,果断地截住了她的话头,“拿着镯子,走吧。这才是最实在的路。”
短暂的寂静中,只剩下灯花噼啪作响。忽然,身后传来衣料窸窣滑落的细微声响。
孙有才下意识回头,瞳孔骤然一缩——僧袍已滑落在地,阿芸单薄的身躯在昏黄灯光下微微颤抖,那件洗旧的肚兜裹着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是一种近乎残忍的、不合时宜的呈现。
“郎君……莫嫌妾身脏。”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望郎君怜惜。”
孙有才猛地背过身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胸口因怒气与酸楚而起伏。“把衣服穿上!”他的声音严厉起来,“我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明白,这并非不知羞耻,而是她所能想到的、换取庇护的唯一“本钱”。在这吃人的地方,贞洁与尊严,从来都是最廉价的东西。
沉默片刻,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深深的疲惫:“罢了。你既然来了,今晚就睡在这里。”
他走到门边,推开房门,夜风涌入,吹散了屋内令人窒息的氛围。他没有再看她,只是望着院中清冷的月色,说道:“让你身边的人知道你在我房里过夜,他们就不敢轻易打那三个镯子的主意了。这,或许是我眼下唯一能给你的庇护。”
说完,他反手带上门,倚着廊下的柱子缓缓坐下。
月光如水,却洗不尽心头的沉重。他抬头望着那轮明月,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这个时代,给予希望有时比给予绝望更显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