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暮色将沉玉谷染作琥珀色时,望舒客栈的琉璃灯次第亮起。
慧心提着绘有往生蝶的灯笼拾阶而上,灯影扫过木阶缝隙里新生的苔藓,惊醒了蜷在檐角打盹的团雀。
伯阳跟在她身后,千岩军令牌与腰间药囊相撞,出细碎清响。
三楼最东间的木门半掩着,漏出一线暖光。
昔知正踮脚擦拭窗棂,间银铃随动作轻颤,惊碎了斜照进来的月光。
她袖口沾着客栈特供的竹叶青酒香——那是掌柜特意送给戎昭镇痛用的。
"
小昔。
"
伯阳叩了叩门框,惊得少女手中软布掉落,"
该回家试新衣了。
"
昔知弯腰拾布的瞬间,瞥见慧心袖口露出的红绳——与两年前母亲为他们兄妹编的平安结一模一样。
她的指尖在布帛上蜷了蜷,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桂花瓣:"
戎昭哥说…说海灯节要带我看霄灯。
"
慧心将灯笼搁在博古架上,暖光漫过嵌着夜泊石的更漏。
她伸手理顺昔知鬓边碎,腕间玉镯碰着少女耳垂上的明月珰:"
你哥他…在客栈住了半月了。
"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碗碟碎裂的脆响。
昔知扑到栏杆边,看见跑堂伙计正对着二楼雅间连连作揖。
雕花门内传出熟悉的嗓音:"
说了不必添茶!
"
月光恰在此时漫过云层,照亮倚窗而坐的青年。
胡行知束的缎带歪斜着,靛青外衫皱得像腌菜,手边堆着七八个空酒坛。
他挥开伙计时袖口翻卷,露出腕间狰狞的疤痕——那是两年前摔碎母亲遗物时划伤的。
昔知抓着栏杆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在朱漆上刮出细痕。
伯阳按住要冲下去的昔知:"
让我去。
"
他玄色衣摆扫过木阶时,惊动了胡行知脚边酣睡的橘猫。
"
稀客啊。
"
胡行知拎着酒壶晃了晃,琥珀色液体洒在《璃月商路舆图》上,墨迹晕染了轻策庄的位置,"
天枢星候选人也来喝一杯?"
伯阳夺过酒壶重重一搁:"
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
"
总比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
"
胡行知嗤笑,指尖戳着对方胸口,"
你哄着昔知讨好戎昭,不就想借胡家之势"
拳头破空的声音惊飞了檐下宿鸟。
昔知冲进来时,正看见伯阳的指节停在胡行知鼻尖半寸。
月光透过雕花窗,在兄长眼下的青黑里投下更深的阴影。
"
打啊!
"
胡行知突然抓住伯阳手腕往自己脸上带,"
就像当日戎昭打断文潮的牙"
"
哥!
"
昔知的声音带着哭腔撞碎满室酒气。
她间的银铃疯狂颤动,像极了母亲灵前被夜风吹乱的招魂幡。
胡行知的手僵在半空。
他望着妹妹梢沾着的桂花——与母亲生前最爱的香囊味道一模一样,突然踉跄着跌坐回圈椅。
"
你倒是学会告状了。
"
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酒壶在桌沿摇摇欲坠,"
跟着他们学得"
"
是我不想回家吗……"
昔知突然抓起酒坛砸向墙角,陶片迸裂的声音惊醒了整层楼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