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离部队大院不远的小卖部,一个穿着军装的人在买东西。我赶紧走过去向他打听独立排的地址。他用与值勤兵相同的眼神上下打量审视我,但说话语气柔和了几分。他不知道军乐队属于哪个独立排,只知道两个独立排一个在粮油厂附近,一个在砖瓦厂附近,具体位置他也说不清。
在县城土生土长十几年,粮油厂、砖瓦厂这两个地方竟完全在我的生活圈子之外。从小卖部老板口中得知,粮油厂在县城东北边,离得稍近,砖瓦厂要出县城往南走,有些远。我决定按大致方向先到粮油厂附近再找人打听。
经过县城唯一的立交桥,顺着引桥往前,来到过江大桥的桥头,这里离我家很近。以前在我家马路对面开着家国有粮油铺。铺子开间很大,里面荫静到有些阴森。米面装在很大的木斗里,那木斗大到能装下好几个小孩。爸妈买米面会带个布口袋,接在木斗旁倒梯形白铁皮口下。营业员说声“接好”,米面便应声而下。油和醋装在半人高的大陶罐里。小时候,我常帮着跑腿来买油买醋。营业员让我把从家里带来的玻璃瓶子接在一个铜嘴上,他用吊子把油或醋倒进对应的大漏斗里,并嘱咐我拿好瓶子、对好瓶嘴,随着拉杆压下油或醋便“唰”地一下滋进我手里的玻璃瓶里。现在这个粮油铺、院子和旁边的家属楼早拆了,地卖给了外地老板,开发成了综合市场。临街统一建起两三层琉璃瓦仿古的商铺和门店,店面围着的中间天井被隔成“豆腐块”大小的摊位,卖各种小商品。生意说不上好坏,只是除了请客吃饭,本地人买小商品还是会去不远的“瞎子巷”,不会来这里。
除了这个综合市场,桥头的另一侧是蜿蜒的土堤坡。顺着土堤坡往前走,不远便是蒋丽琴家,她家住的是堤坡下粮管所的家属楼。她爸妈原是粮管所的职工,改制下岗后才去街上摆小吃摊。她爸妈身体都不太好,她妈生她时快四十了,属于高龄产妇,落下一身病痛。她爸总是咳,我妈说那是“痨”。以往,这条路的终点对我来说就是蒋丽琴家,再往前从未去过。今天我要去前面看看那未知的世界。
堤坡蜿蜒、高耸,看到不尽头。两边坡上,蒲公英、马齿苋长在或青或黄的狗牙根里,像癞蛤蟆背上的疣,东一块、西一块,疙疙瘩瘩。堤下两三层楼的民房大多未高多堤顶,只有堤脚的杨树能遮挡堤上人的视线。堤顶路面被车轮轧得弯七扭八、高低不平,加上碎石“助力”,骑车变成了件需要专注且痛苦的事。
不知颠簸了多久,堤下民房渐稀,在黄绿纵横的田块中出现一个大院子。一圈大大小小的红砖平房围出这个院子,院中水泥地上摆着几台已锈蚀的没有传送带的传送机。我顺着接到堤脚的水泥路骑车到院前,看见院门旁挂着粮管所、粮油厂和购销公司好几块牌子。栏杆式的院门紧锁着,门旁不远,从水泥坡上去的平台上放着一大块锈了的厚钢板,想来可能是地秤。院墙外荒草丛生,墙上隐约可见斑驳的、刷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白色宣传标语,进深大、房顶高的大门上写着“仓库”的简体字,低矮的连廊小平房房门上用同款字体写着“办公室”。
在院门外喊了几声、张望了会,没人。我只好顺着院前的水泥路往前走,遇到人便问附近有没有当兵的住所。有个背着藤筐的老头告诉我这里已经到了劳改农场的地界,前两年农场改制,这周围驻守的部队已经迁走了。我知道农场离县城不远,他们有自己的学校、医院,有自己的一套体系,甚至说话也与我们的方言不同。小时候大人们常说农场各方面条件、待遇都比县城街上好,没想到他们也改制了。
我向老人打听到往砖瓦厂走的路,继续骑行,经过人迹寥寥的堤坡,到桥头、“瞎子巷”、“十元休闲”街、抚平湖、县师范、机床厂、新客运站……一路上,周围的环境熟悉而又陌生,我发现:我即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