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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操著带著不同地域口音的普通话,或者乾脆用本民族语言兴奋地交流著:
“看,有卖饢的!”
“闻著好香啊!比食堂的好多了!”
“老板,给我一个芝麻的!”
“这个奶饢怎么卖我室友就馋这一口!”
小小的摊位前渐渐排起了队。饢坑里炭火熊熊,炙烤著麵饼,也熨帖著阎解旷那颗饱经风霜、一度冷却的心。
他忙碌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臂被炉火烤得发烫,但脸上始终掛著笑,那是一种卸下了千斤重担、发自內心的笑容。他一边熟练地操作,一边回应著顾客:
“小心烫啊姑娘!”
“咸淡怎么样合口味您说话!”
“明天还来!老地方!”
日子就在这充满烟火气的清晨中一天天滑过。
三轮车軲轆每天准时碾过南锣鼓巷的青石板路,饢坑里的炭火日復一日地燃起又熄灭,“阎家饢饼,正宗天山味”的吆喝声也渐渐褪去了最初的生涩和嘶哑,变得圆润而洪亮,成了民族大学西门清晨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收摊回家,阎解旷不再像最初那样总是低著头。
他会把装著零钱的帆布包放在桌上,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眉宇间那份沉鬱和小心翼翼已消散了大半。
他开始尝试著和儿子说话,话题笨拙地从饢坑的火候控制、芝麻的挑选,慢慢延伸到维华的学习。
“今天……英语模擬考得咋样”一天晚饭后,阎解旷一边仔细地清点著分分角角的毛票,一边状似隨意地问,目光却忍不住瞟向儿子。
阎维华正埋头在厚厚一摞习题册里,闻言笔尖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数学呢你大伯说你代数强。”阎解旷不死心,又问了一句,声音放得更轻,带著点试探。
维华沉默了几秒,才闷闷地回了一句:“还行。” 依旧惜字如金。
阎解旷眼底的光微微黯了一下,但他没泄气,只是默默地把清点好的钱收好。
过了片刻,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隨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用乾净白纸仔细包好的东西,推到维华桌角。“喏,今天特意留的,没沾灰的边儿,烤得最脆。看书累了垫垫肚子。” 那是一个烤得金黄焦脆、芝麻均匀的饢边。
维华看著那个纸包,又抬眼飞快地瞥了一下父亲被炉火熏得微黑、带著討好笑容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把纸包挪到了自己手边。
他依旧没吃,但也没再推开。阎解旷看著那个挪动了一尺的纸包,心里那点黯淡的光,又悄悄亮起了一点火星。
第一个月的最后一天,阎解旷盘腿坐在自己小屋的床上,就著昏黄的灯泡,把整整一个月积攒下来的毛票、块票,一张张、一枚枚仔细地捋平、清点、分类。
帆布包早已瘪了下去,厚厚几沓钞票整齐地码放在旧床单上,散发著油墨、麵粉和淡淡果木炭火的气息。
他点了一遍又一遍,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最终,那个数字清晰地定格在脑海:五千六百二十七块八毛。
五千六!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个数字像一道惊雷在他心头炸响。
西北农场十年的汗水,改良沙土配方换来的奖金,也才堪堪五千块。
而如今,在这京城的晨曦里,靠著自己这双手,守著这方小小的饢坑,一个月!仅仅一个月!他挣到了比那笔“巨款”还多的钱!
汗水顺著额角滑落,滴在那些皱巴巴的钞票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