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江城像一口刚掀盖的蒸锅,风裹着柏油路白天吸收的热气扑在脸上,黏糊糊的,沾得人胳膊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子。
杨光蹲在公交站牌后面,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金属牌面,可那点凉意根本抵不住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燥热。
他低头盯着手机计算器,屏幕上的数字“-1283”
刺眼得很,像是在故意嘲笑他。
离薪还有整整十天,工资卡余额就剩一千二,房东那张押一付三的房租通知单被他攥在手里揉得皱巴巴的。
他又使劲把单子折成小方块,塞进裤兜,可布料下那硬邦邦的边角还是顽强地翘起来,硌着大腿,就像房东催租时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在耳边回响:“下周五之前交不上,就只能麻烦你另找地方了。”
杨光长叹了口气,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抬头望了望公交来的方向。
路灯下,路面被晒得有些软的沥青泛着油光,偶尔有辆汽车驶过,带起一阵混杂着尾气和热浪的风,呛得他直皱眉。
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他在市里码了一下午可乐,又搬了两箱沉重的牛奶,腰都快累断了,领班还站在旁边指着鼻子骂:“动作能不能快点?磨磨蹭蹭的,这个月全勤奖不想要了?”
想到全勤奖那三百块钱,杨光又把到了嘴边的抱怨咽了回去。
他攥了攥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里盘算着:就算加上全勤奖,这个月工资也才三千五,除去房租的四千二,还差七百,这十天日子该怎么过?总不能天天啃馒头就咸菜吧?
公交迟迟不来,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个瘦骨嶙峋的怪物,一直拖到对面小区门口。
杨光的目光顺着影子望过去,就看见一个穿白色广告衫的男人正弯腰把最后一个纸箱塞进三轮车。
那男人看着和他差不多大,个子比他高一些,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像第二层皮肤一样。
男人直起身,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汗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滴到鞋面上,溅起一小点灰尘。
这时,小区里走出来一个穿碎花裙的女主人,递给他六张红票子。
男人接过钱,指尖在灯光下一弹,“啪”
一声脆响,清亮得很,杨光在马路这边都听得清清楚楚。
六百块!
杨光心里咯噔一下,眼睛都直了。
他在市里累死累活干一天,工资也就八十多,这六百块得他干整整一周才能拿到。
可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也就忙了一个下午,就赚了他一周的钱。
杨光的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心里像有只小爪子在挠。
他盯着男人把钱塞进裤兜的动作,鬼使神差地站起身,快步穿过了马路。
刚走到三轮车旁,他又有点犹豫了,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尴尬地抠着衣角。
“兄弟,今天收成不错?”
话一出口,杨光就后悔了。
嗓子干得像晒透的瓦片,声音嘶哑得厉害,而且这话问得太唐突,显得他好像在打探别人隐私似的。
男人转过头,露出一张晒得黝黑但很精神的脸,嘴角一扬,露出一口白牙:“还行吧。”
他指了指三轮车里的清洁工具,“给三家做了日常保洁,还拆洗了一台空调,忙到现在才完事儿。”
说着,他把钞票对折了两下,塞进牛仔短裤的暗袋里,动作随意得像塞一张地铁票,“怎么,你是市的那个小伙子吧?今天我去买水的时候看见你搬牛奶了,加班到这么晚?”
杨光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还记得他,心里的尴尬少了点,苦笑着把裤兜里的房租通知单掏出来,递了过去,没说话。
白馀风接过单子扫了一眼,眉梢往上挑了挑,咂了咂嘴:“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