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的轮廓在官道尽头逐渐清晰,巍峨的宫墙如同蛰伏的巨兽,无声地宣示着权力中心的森严。
车驾驶入皇城,杭州西湖的烟波水汽、吴侬软语、莼羹鲈脍的鲜美,仿佛被这扑面而来的庄重与威压瞬间驱散,只留下记忆深处一丝温润的余韵。
紫宸殿内,金砖墁地,蟠龙柱撑起高阔的穹顶。
象征无上权威的九龙御案之上,堆积如山的奏报、密函、待批的条陈,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御座之上的秦玲。
那份在西湖畔浸润出的柔和,如同水汽遇烈日,迅蒸。
凤眸低垂,扫过一份份言辞恳切或暗藏机锋的奏疏,秀挺的眉峰渐渐蹙起,凝聚成一片化不开的沉郁。
吏部天官之位空悬!
户部度支之权待定!
这两个掌管帝国官员铨选与天下钱粮命脉的紧要位置,如同两块巨大的磁石,瞬间引动了朝堂之下汹涌的暗流。
奏疏雪片般飞来,字里行间或引经据典举荐贤良,或旁敲侧击暗示门第,更有甚者,隐隐将人选之争与江南新定、北疆军需、运河漕运等国之大事捆绑,字字千钧,压得人喘不过气。
“李岩?”
秦玲指尖点着一份由数位清流御史联名保举的奏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寒门出身,三甲进士,历任县令、知府,所治之地,赋税清、狱讼简,确为干吏。
然…擢升吏部天官,总掌天下文官升迁考绩…资历,终究浅了些。
恐难服众,更难以制衡朝中那些盘根错节的…”
她的话未说尽,凤眸转向御案另一侧。
孔衫并未坐在下的亲王座,而是立于巨大的山河屏风之前。
玄色王袍在殿内沉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幽光,他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屏风上蜿蜒的帝国疆域图上,仿佛在审视着这由无数人事构成的庞然大物。
听到秦玲的话,他并未回头,只是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的“吏部”
位置轻轻一点,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
“资历非枷锁,才干方为尺。
李岩之能,在于其‘破’。
破陈规,破积弊,破地方豪强之网。
此等锐气,恰是如今吏部这潭深水所需。”
他顿了顿,指尖微移,点在另一份奏疏上,“然,王崇山老成谋国,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若以其为尚书,佐以李岩为侍郎…一稳根基,一砺新锋。
破立之间,方为平衡之道。”
秦玲凤眸微亮,孔衫的提议如同在错综复杂的迷宫中点亮了一盏灯。
王崇山乃三朝元老,虽不免有暮气与世故,但其人老成持重,深谙官场规则,如同一块厚重的压舱石。
而李岩这柄锐利的刀,置于侍郎之位,既能挥其破局之能,又不会因骤然高位而折了锋芒,更能借王崇山之“稳”
来缓冲其“破”
带来的震荡。
破与立,激流与磐石,在孔衫寥寥数语间,已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吏部或可如此…”
秦玲沉吟,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奏疏边缘,那沉重的感觉似乎减轻了几分,“然户部…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她拿起另一份厚厚的卷宗,声音染上了冷意:“国库空虚,北疆军饷、运河疏浚、南方水患赈济…处处伸手要钱!
度支司郎中刘琮,奏报漕粮损耗竟高达三成?江南新赋税册推行,阻力重重,地方上报的田亩数字,与玄影卫密查的结果,竟能相差千里!
这户部的账册,怕是要成了筛子!”
钱粮!
国之血脉!
户部度支,便是执掌这血脉流转的命门。
此刻,这命门却被层层迷雾笼罩,被无数双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