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行宫,澄心堂。
此处并非扬州驿馆,而是苏州府专为帝后驻跸修缮的园林式行宫。
澄心堂临水而建,窗外便是精巧的假山叠石与一池碧水,几尾锦鲤悠然游弋,环境清幽雅致,与扬州驿馆的肃杀迥然不同。
堂内陈设亦显江南风韵,紫檀家具线条流畅,墙上挂着意境悠远的水墨山水,熏炉中逸出的是淡雅的兰芷之香。
秦玲与孔衫端坐于上,已换上更为舒适的常服。
苏州知府周砚步履沉稳地步入堂中,依旧身着那身半旧却整洁的青色官袍。
他身后跟着两名书吏,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沉甸甸的樟木箱子。
周砚行至御座前,一丝不苟地跪拜行礼:
“臣周砚,参见陛下万岁,王爷千岁。”
“平身。”
秦玲的声音温和,抬手示意。
徐姑姑早已在侧下方备好了一张锦凳。
“谢陛下,王爷。”
周砚起身,并未立刻落座,而是示意书吏将箱子抬到御前空地上。
他亲自打开箱盖,露出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封面标注着年份月份的厚厚簿册。
“陛下,王爷,”
周砚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事务性的汇报口吻,“此乃苏州府近三年以来,府库兵粮之出入、仓储、转运、损耗等各项详细簿册,共计三十六卷。
自臣三年前到任之日起,至今年三月末止,一笔一划,皆由府衙户房、仓大使及转运司官吏共同记录、复核、签押,并加盖府衙印信。
每季亦有按察司派员查验印封。”
他微微躬身,态度恭谨却不卑不亢:“臣斗胆,请陛下与王爷审阅。
若有不妥之处,臣甘领责罚,并即刻详查更正。”
秦玲的目光落在那满满一箱子的簿册上,凤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赞赏。
她与孔衫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对这位知府行事作风的认可。
寻常官员接驾,无不挖空心思献上奇珍异宝或颂扬文章,这位周知府倒好,直接将最核心、也最繁琐的府库账目抬了上来,其务实、坦荡与自信可见一斑。
“周卿家办事,果然严谨细致。”
秦玲颔,语气中带着赞许,“呈上来吧。”
“是。”
周砚应道,亲自从箱中取出最上面标注着“永昌七年”
的总纲簿册和几卷关键分册,由徐姑姑接过,恭敬地呈送到帝后面前的书案上。
秦玲拿起总纲簿册,翻开扉页。
墨迹清晰,条目分明,格式严谨。
她随手翻阅,目光扫过记录着历年仓储总量、调拨数额、损耗比例等关键数据。
孔衫则直接拿起一本分卷,那是关于漕粮转运的记录。
他看得极快,修长的手指在纸页上迅滑动,深邃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每一个数字、每一个签押的名字、每一个细微的批注痕迹。
堂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秦玲看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簿册,凤眸看向周砚,带着考校的意味:“周卿家,朕观这簿册,条理分明,记录详实。
去岁江南水患,苏州亦受波及,然府库存粮损耗记录仅为千分之五,远低于朝廷允许的千分之十损耗之限。
你是如何做到的?”
周砚微微躬身,从容答道:“回陛下,此乃多方举措并行之效。
其一,水患前,臣已据历年水文及钦天监邸报,预判雨势,提前加固沿河堤岸,疏浚主要泄洪河道,故水势虽大,但并未造成大规模内涝冲毁仓廪。
其二,水患期间,臣严令各仓大使及看守吏员日夜轮值,加高仓门门槛,用油布、沙袋层层防护,并随时清理仓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