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知春色如许”
唱得百转千回。
子夜的梆子敲响时,龙天终于松开攥得汗湿的戏票。
龙巧云蜷在贵妃榻上熟睡,怀中犹抱着父亲那柄断了弦的月琴。
他轻手轻脚为妹妹披上氅衣,指尖触到她睫毛上凝着的微凉——不知是夜露,还是未落的泪。
戏谱在夜风里翻至《夜奔》那页,一行泛黄的批注蓦然撞入眼帘——“待天儿巧云及冠,同演此折”
。
父亲遒劲的笔迹刺得他眼眶生疼。
月华漫过窗棂时,他对着铜镜,重新练起那错了一下午的“鹞子翻身”
。
青砖地上拖长的影子,恍惚间,竟成了三人。
“叮!
您的人性值增加1点,请继续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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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天的手指抚过褪色的戏服,积尘的绸缎在晨光里漾起微澜。
他踮脚摘下梁间蛛网缠绕的凤冠,金丝雀尾翎扫过鼻尖时,恍惚看见父亲执着戒尺的身影——七岁那年,龙啸天也是这般将凤冠戴在他头顶,说唱戏的要领在“眼随翎动,声追魂走”
。
“哥,这蟒袍蛀了。”
龙巧云从樟木箱底扯出一件玄色戏服,陈年的霉气惊起梁间乳燕。
她抖开衣襟的刹那,袖口金线绣的蟠龙竟似活了,随晨风在她腕间游弋。
龙天未应声,指尖在斑驳的妆台上划出五道清痕。
铜镜里映出兄妹俩交叠的身影,他忽道:“记得《夜奔》的起势么?”
龙巧云旋身踏上戏台,腐朽的木板在她足尖下呻吟。
她虚握不存在的马鞭,右腿高抬时裙裾翻卷如白浪——那是父亲最爱的“探海望月”
。
可当她回眸,眼底流转的光比当年更添三分凛冽,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乱飞。
“错了。”
龙天倏忽抛来水袖,“父亲说林冲夜奔,须裹着风雪。”
素缎在他腕间抖出裂帛之声,竟真似北风卷着雪粒子砸落台前。
龙巧云怔怔望着兄长。
褪色的戏服空荡荡悬在他身上,可当龙天横臂虚指那轮残月时,她分明看见父亲执剑的身影与他重叠。
夜枭掠过枯枝的啼鸣里,龙天的靴底在台板碾出三圈半弧——正是当年父亲亲授的“踏雪寻梅”
步。
“数尽更筹,听残银漏——”
龙巧云刚启唇便被自己的声音惊住。
少女清亮的嗓音撞在残破的戏楼穹顶,竟震得梁柱簌簌落灰。
最后那个“漏”
字在晨雾里拖曳出颤音,惊醒了十里外荷塘的眠鸭。
龙天手中的胭脂盒“当啷”
坠地。
他记得这是母亲怀巧云那年,父亲在生辰宴上唱的《宝剑记》。
彼时父亲蟒袍玉带,一句“逃秦寇”
震落满堂琉璃灯火,而此刻妹妹未施粉黛,素面朝天的模样竟比当年名角更摄人心魄。
“接词啊。”
龙巧云赤足踏过满地碎瓦,染尘的脚踝在朝阳下白得晃眼。
她忽将水袖甩向兄长面门,那素缎却像通了灵性,轻轻柔柔缠住龙天的手腕。
“负血海”
龙天刚开口便呛住。
沙哑的尾音劈了岔,倒真似负伤的林冲。
他摸着喉结怔,此处本该贴着父亲温热掌心教导换气。
龙巧云忽从背后环住他。
少女温软的胸膛贴着他震颤的脊骨,指尖按在他横膈膜处:“父亲说气要沉在这儿。”
龙天浑身僵直。
晨露从破瓦檐滴落颈间,他却在妹妹清甜的呼吸里嗅到一丝父亲抽过的旱烟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