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来亨的船队西行十余日,过安庆,穿九江,江面逐渐收窄,水流愈发湍急。两岸山势渐起,风景虽渐壮丽,行船却日益艰难。
这一日,将至鄂州地界,前方江面上传来低沉如牛吼般的轰鸣声。
“将军,前面是‘鬼见愁’险滩!”经验丰富的老舵工面色凝重,指着前方对李来亨道,“水急礁多,暗漩潜藏,咱们的船吃水深,光靠帆橹硬闯,十有八九要触礁搁浅,非得请‘滩爷’们帮忙不可。”
李来亨极目望去,但见江流在此被乱石挤压,怒吼着奔腾而下,形势确乎险恶。
李来亨眉头微蹙,沉声道:“既是行船规矩,自然依仗老师傅,该如何便如何,务必确保船队稳妥过滩。需要多少银钱支用,去夏先生处支取便是。”
一路行来,老舵工已知这位年轻将军虽神色冷峻,却通情达理,心下稍安,忙道:“将军放心,小老儿这就去安排,定寻最好的滩爷班子!”
所谓“滩爷”,便是纤夫。
很快,数十名几乎赤身裸体、仅在下身围一块破布的精瘦汉子出现在江边。
他们肤色古铜,油光发亮,肩上搭着粗麻编织的纤绳,眼神麻木而疲惫。
一名老纤夫被小艇接引上船,此人是这队纤夫的把头。
老把头看了看船队的规模,伸出黑乎乎的手掌,哑着嗓子报了一个价。
艾能奇眉头一拧就要发作,被夏完淳拉住,转头对老纤夫温言道:“老丈,价钱依你,但务必稳妥快捷。”说着,又让亲兵取来几坛劣酒和一大包炊饼分予众人。
纤夫们接过酒食,麻木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活气,纷纷低声道谢,然后狼咽虎吞的吃着。
号令响起,沉重的纤绳被抛上岸,在嶙峋的岩石上固定。
数十名纤夫将纤板套在胸前,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蹬着河岸边的乱石淤泥,开始了与激流的搏斗。
“嘿——呦——嗬!”
低哑、浑厚、带着血味的号子声猛然炸响,压过了江涛的轰鸣。
那不是唱歌,那是从肺腑中挤压出的、源于生命最底层的呐喊!
每一声“嘿呦”,都伴随着纤夫们肌肉的虬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