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十年腊月初八,开德府,秦王府邸。
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压着开德府鳞次栉比的青瓦白墙。
凛冽的北风裹挟着运河的湿冷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焦糊气,抽打着王府门前那对狰狞的玄龟石兽。
朱漆大门缓缓开启,门内涌出的暖意裹着炖羊肉的浓香、新蒸年糕的甜糯、还有孩童清脆的嬉闹声,瞬间驱散了门外的肃杀寒气。
陈太初玄色蟒袍外罩一件半旧的玄狐大氅,按剑立于阶前。
海风与硫磺在他眉宇间刻下的冷硬线条,在触及门内景象的瞬间,如同冰河解冻,缓缓化开。
“爹爹——!”
“爹爹抱——!”
几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裹着大红锦缎袄子,如同滚动的年画娃娃,跌跌撞撞地从门内扑出!
最大的不过四五岁,梳着双丫髻,湛蓝的眼眸像极了阿囡(陈紫玉),正是他与赵明玉的幼女陈曦;
后面跟着两个更小的,一个虎头虎脑,是韩氏所出的次子陈骁;
另一个玉雪可爱,被柳氏牵着,是三女陈露。
孩子们如燕投林般扑进他怀里,小脸冻得通红,却笑得眉眼弯弯,带着奶香的温热气息瞬间驱散了满身风尘。
“元晦!”
一声带着哽咽的呼唤自身后响起。
陈太初转身。
阶上,父亲陈守拙一身半旧的靛蓝棉袍,须已近全白,枯瘦的手拄着紫檀拐杖,被一位面容温婉、身着藕荷色夹袄的妇人搀扶着,正是继室刘氏。
老人浑浊的眼眸死死盯着阔别经年的长子,嘴唇哆嗦着,喉头滚动,半晌才挤出声音:“我儿瘦了黑了”
拐杖“哐当”
一声落地,枯瘦的手颤抖着伸向陈太初。
“父亲!”
陈太初疾步上前,一把扶住老人摇摇欲坠的身躯。
指尖触及父亲嶙峋的臂骨,心头猛地一酸!
当年开德府那个精明强干、能为一船咸鱼跟人争得面红耳赤的绸缎庄东家,如今已是风烛残年。
“大哥!”
刘氏身侧,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身着簇新的宝蓝绸衫,面容清秀,眉眼间依稀有陈守拙年轻时的轮廓,正是刘氏所出的幼子陈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