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六年二月,汴梁城尚裹着料峭春寒。
朱雀门外御街的青石板路,被连夜细雨洗得幽冷泛光。
晨雾未散,一顶沾满泥泞的青布小轿,却如离弦之箭,撞破死寂,直冲开封府衙那对狰狞的石狴犴!
轿帘掀开,一个妇人踉跄扑出,怀中紧抱一团被污血浸透、已然板结硬的粗麻布!
她髻散乱如草,面色惨白如鬼,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足以焚尽九幽的悲愤与绝望!
“青天大老爷——!
民妇有血海深冤!
求青天做主啊——!”
凄厉如杜鹃泣血的哀嚎,瞬间撕裂了清晨的薄雾!
她不顾衙役阻拦,竟一头撞向府衙门前那面蒙尘的登闻鼓!
咚!
咚!
咚!
沉闷如丧钟的鼓声,裹挟着妇人嘶哑的哭诉,狠狠砸在每一个早起汴梁人的心头!
“民妇河西肃州张门王氏!
夫张骞,贩丝绸茶叶往于阗!
月前过黑水城(西夏重镇),照例奉上‘茶引’(买路钱)三百贯!
谁知…谁知那西夏守将野利遇乞…收了钱…竟…竟纵兵劫掠!
我夫…我夫被乱刀砍成肉泥!
商队二十七口…只…只逃出民妇与怀中这刚满周岁的孩儿啊!”
她猛地扯开怀中血布!
一件被利刃割得支离破碎、浸透黑褐色血痂的葛布短衫赫然暴露在晨光之下!
那浓烈的血腥与腐臭,熏得围观人群一阵骚动呕吐!
“民妇抱着孩儿…一路乞讨…逃到秦凤路(宋夏边境)大营!
那守将…那守将却说…西夏已称臣…此事需…需枢密院定夺!
把民妇…赶了出来!”
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闻声而出的开封府尹吕颐浩,“大人!
民妇不要抚恤!
不要银子!
只要…只要那野利遇乞的人头!
祭我亡夫!
祭我商队二十七条冤魂啊——!”
哀嚎声在空旷的御街上回荡,如同厉鬼索命。
吕颐浩官袍下的脊背瞬间沁出冷汗!
他认得那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