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之忠勇,将军之冤屈,天地可鉴,幽冥已录。”
沈砚缓缓开口,声音恢弘而公正,如同最终宣判,“然,将军滞留阳世一甲子,侵扰生人,强索孽债,逆乱阴阳秩序,亦触犯铁律。
功过不相抵,因果自分明。”
薛礼的魂影微微颤动,默然不语。
它无法反驳。
孽镜之前,善恶功过,清晰无比。
“然,”
沈砚话锋一转,语气虽依旧冰冷,却蕴含着一丝幽冥的“公道”
与越时代的视角,“尔之执念,核心有二:一为沉冤昭雪,二为‘沧澜’归位。
阳世朝廷法度,时过境迁,人心鬼蜮,沉冤难雪。
但幽冥律法,公正无私,越朝代更迭!
尔之冤情,将载入无相鬼卷,呈送转轮殿主判官案前,于孽镜台前分明善恶,尔之忠勇,尔之冤屈,必将得公允评断,天道不虚!
此乃幽冥可予尔之‘雪冤’!”
薛礼的魂影猛地一震,抬起头,那模糊的眼中仿佛有光芒亮起。
阳世无法给予的公正,幽冥或许可以?这个念头,如同一线微光,照入了它黑暗了六十年的心狱。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了结”
?
“至于‘沧澜’剑…”
沈砚目光仿佛穿透虚空,看到了黑水巷哑巴洪那阴暗巢穴中,那柄锈蚀斑斑、灵性几乎泯灭的残剑,“剑体已朽,凡铁之躯终有尽时,强寻回亦无意义。
但剑之真意,在于其象征之忠诚、荣耀与信任,而非金铁本身。
尔对‘沧澜’之执,实为对过往荣耀与信念之不舍,对袍泽承诺之念念不忘。”
他抬起手,指尖暗金神力汇聚,凌空点向那枚滚落在地、已不再邪异却仍残留一丝微弱联系的青铜銮銮铃。
“此铃,乃尔当年幸存旧部,缅怀尔与众多战死弟兄,暗中筹铸,投入泗水,以慰亡魂。
它亦沾染尔气息与执念,更承载了袍泽的追思。
今,吾以幽冥之力,重铸其形,灌以尔对‘沧澜’之念,对靖水军之荣光,对三千袍泽之追忆与承诺。”
只见那青铜銮銮铃在神力作用下悬浮而起,表面锈迹斑驳迅褪去,化作一枚古朴厚重、泛着暗金光泽的铃铛。
表面浮现出细腻的沧浪水纹与靖水军旗徽记,微微晃动,出的不再是索命魔音,而是清越、悠长、带着一丝苍凉与安定的铃声,仿佛来自遥远战场的安魂曲,又似袍泽深情的呼唤。
“此物,将为尔之‘心剑’,为尔与过往之纽带。
它将在幽冥,伴随于尔,见证尔之清白得以昭示,直至尔愿放下执念,心无挂碍,重入轮回之时。
此乃幽冥可予尔之‘归位’!”
沈砚的声音如同法则纶音,带着度化、安抚与最终审判的力量。
那重塑的“军魂铃”
轻轻摇晃,清音涤荡,仿佛洗净了六十年的怨戾,只留下最本源的悲壮与纪念。
债鬼薛礼的魂影彻底平静下来。
它望着那枚铃铛,久久不语。
镜光中的过往与眼前的“归宿”
在它残魂中交织。
最终,它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对着沈砚,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属于将军的礼节。
那是一个复杂的动作,充满了无尽的情绪:有释然,有不甘,有感激,有悲怆,更有深深的、终于得以安息的疲惫。
“谢…判官…明断。”
它的意念平静而苍老,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吾…愿伏法,遵从…幽冥律令。”
它最后看了一眼屋内那因目睹全程而震惊失语、恐惧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难言的悲悯的石磊,意念中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洗净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