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劣质机油。
这里的气味远比霉烂木器更复杂——浓烈的机油铁锈味交织着旧日血腥的甜腥、深海淤泥的腐臭,还有一种……源自某个巨大造物内部、经年累月运作散出的冷却剂过热熔蚀的苦涩焦糊味。
每一种气息都厚重地沉淀在每一个角落,钻进每一寸腐朽的木纹里。
这就是【七阁债】,一座被遗忘在时光夹缝中的、散着工业内脏气息的活体排污口。
店铺没有窗户。
唯一的光源来自柜台上那盏油灯——灯油粘稠如沥青,燃烧时带着噼啪作响的微爆音,灯焰泛着诡异的蓝中带青的色泽。
灯光照亮了堆积如山的陈旧“存货”
:一把缠绕着染血绷带的鹤嘴锄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架缺弦的六角形手风琴箱体上渗着锈迹斑斑的油珠;一只没有上釉的粗陶坛子,封口微微鼓动,出吮吸般的“噗嗤”
声……
柜台的阴影深处,端坐着店铺的主人——或者说,被钉死在活体机器上的囚徒处理器。
林木生。
他的脸如同一张被油污浸泡过久的劣质油纸,苍白、僵硬、失去一切活人血色。
嘴唇紧闭,唇缝边缘泛着铁锈似的暗褐色。
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睛:瞳孔不再是黑色,而是蒙上了一层半透明、凝固的黄褐色污油蜡膜,如同两枚肮脏浑浊的琥珀球。
他穿着洗得白硬的靛蓝布衣,整个人如同铺子的一部分,散着冷却机油和封存蜡块混合的死寂气息。
一只覆盖着同样蜡膜质感的左手僵硬地平摊在柜台上,像一块等待雕琢的原料。
右手则握着一支非骨非玉、惨白中透着冰冷金属质感的尖细椎体——那是他的“笔”
,源自油涡深处的残骸淬炼物。
笔尖蘸着灯碟里不断翻滚的粘稠黑油。
他的右臂小臂裸露着。
一块约手掌大小、凹凸崎岖、如同烧熔后又冷却的黑褐色油蜡烙印,死死烙在皮肤上!
烙印边缘的皮肤惨白、几近透明,似乎随时会被蜡质浸透、融合!
此刻,那烙印深处正传来一阵微弱但清晰的震动,仿佛一颗被封在冰冷油膏深处的心脏在艰难、缓慢地搏动。
嗡——嗡——嗡……
随着这搏动,铺子里某些“存货”
出了共鸣:鹤嘴锄敲击着锈蚀的铁件底座,手风琴箱渗出的油滴加滚动,粗陶坛子的鼓动更加剧烈……一种压抑的、污秽的“活力”
在死寂中蔓延,仿佛这座“排污口”
正在进行某种内部的压力调节,即将开启一次小小的“排泄”
。
咣当!
铺门被猛地撞开。
潮湿阴冷的风夹着浓重不祥的腥甜涌了进来。
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被这股风吹得踉跄扑倒。
他穿着一身沾满各种污渍的工装,胸口印着“临湾印染”
四个字。
男人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油渍斑斑的防水布包裹的东西,那东西在防水布下剧烈挣扎、扭曲,出一声声短促、尖锐、犹如金属刮擦与幼童泣哭混合的凄厉嘶嚎!
“掌柜!
救命!
救命啊!”
男人嗓子完全撕裂,恐惧几乎吞噬了他最后的神志,“它又活了!
它钻到我厂里仓库了!
!”
林木生覆盖着污油蜡膜的瞳孔缓缓聚焦在那团疯狂挣扎的防水布包上。
他右臂的烙印搏动骤然加快!
像一柄闷锤砸在凝固的油膏上!
画鬼师之眼·污油透析!
浑浊的蜡膜之下,无数浑浊粘稠的油线高旋转流淌!
视线穿透层层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