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声,由近及远,一层层地弱了下去。
正在浴血奋战的庞万里,也感受到了这股变化。
他一刀劈翻面前的敌人,猛地回头,正好看见沐瑶那孑然独立的身影。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过短短十数息的工夫,原本喧嚣到极致的战场,竟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纤细的身影之上。
沐瑶终于适应了光线。
她环视四周,目光扫过那些神情各异的叛军,扫过那些伤痕累累的禁军,最后,在了远处屋顶上,那个因为震惊而忘了呼喊的周云龙身上。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无恐惧,也无愤怒。
只有一种被打扰了清净的、显而易见的不耐。
她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在死寂的战场上,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吵死了。”
三个字。
平淡,冰冷,像是在斥责一群不懂事的顽童。
周云龙已经疯了。
他站在酒楼的屋顶上,看着那个从工坊里走出来的女人,看着那片因她一人而陷入死寂的战场,一种被戏耍的羞辱感,压过了所有的理智。
他眼珠通红,唾沫星子随着他的咆哮喷溅出来。
“怕什么!她就一个人!一个娘们!”
“杀了她!谁杀了她,官升三级!赏金万两!老子的!”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用最原始的欲望,驱使着身下那群同样疯狂的鬣狗。
重赏之下,那短暂的死寂被撕碎。
最前排的几个泼皮眼中重新燃起贪婪的火光,他们对视一眼,发出一声怪叫,挥舞着手里的菜刀和木棍,再次冲了上去。
一个动了,便带动了一片。
刚刚止歇的浪潮,以更汹涌的姿态,朝着沐瑶那纤细的身影席卷而去。
庞万里目眦欲裂,提刀便要回援,却被三五个不要命的家奴死死缠住。
沐渊亭在议事厅的窗边,心跳几乎停滞。
然而,置身于风暴中心的沐瑶,甚至没有后退半步。
她只是抬起眼,看向议事厅的屋顶,然后,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
那只手上,还沾着黑色的机油。
一个简单到极致的动作。
下一刻,异变陡生。
议事厅、工坊、以及周围几处制高点的屋顶之上,毫无征兆地,冒出了数十个黑色的身影。
他们都戴着狰狞的鬼面,悄无声息,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勾魂使者。
两人一组,动作整齐划一,充满了冰冷的机械感。
一人半跪在地,肩膀扛起一根粗大的、造型古怪的铁管。
另一人则迅速架好铁管,身体紧贴其后,双手握住,对准了下方那片疯狂的人潮。
那黑洞洞的枪口,像一只只睁开的、毫无感情的魔眼,俯瞰着人间。
周云龙的咆哮,卡在了喉咙里。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泼皮,也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他们仰着头,茫然地看着屋顶上那些从未见过的“怪物”。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那是什么。
沐瑶抬起的手,轻轻下。
“哒!哒!哒!哒!哒——”
不是一声,而是一长串连贯的、如同暴雨敲打铁皮的爆响。
撕裂空气的,不再是箭矢的尖啸,而是一种闻所未闻的、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怒吼。
火舌从那些黑洞洞的枪口中喷吐而出,连成一片死亡的弹幕。
子弹没有射向人群。
而是精准地,扫在叛军冲锋队列前方三尺的地面上。
青石板的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犁狠狠犁过,霎时间土石翻飞,烟尘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