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四川、贵州之土司制度,乃太祖高皇帝为安抚边疆、因俗而治的权宜之计。然数百年过去,弊病丛生。这些土司在各自领地之内,早已演变成了世袭罔替、不听号令、私设军队、自征税赋的‘土皇帝’。他们生杀予夺,形同国主,朝廷政令不出昆明府。如今朝廷欲行改土归流,无异于夺其江山社稷,他们心有不甘,阳奉阴违,亦在情理之中。”
孙承宗的话,点明了问题的核心,却也带着一丝息事宁人的意味。
户部尚书毕自严紧随其后,从另一个角度补充道:“陛下,西南之地,山高林密,瘴疠横行。若要用兵,粮草转运之糜费,将士水土不服之伤亡,皆是天文数字。去岁平辽,国库虽有结余,但亦是捉襟见肘。辽东新土尚需巨资安抚建设,若西南再起刀兵,恐……国力不逮啊!”
毕自严的话,说出了大多数文官的心声。仗,已经打得够多了。大明需要的是休养生息,而不是一场新的、看不到尽头的战争。
然而,武将班列中,兵部尚书卢象升却“唰”地一声出列,他面色铁青,声如洪钟:“陛下!孙阁老与毕尚书所言,皆是老成谋国之言。但臣更有密报,乃锦衣卫自云南潜伏人员冒死传回!”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密信,高高举起:“这份‘恭顺’的奏折,不过是他们的缓兵之计!就在他们联名上书的同时,蒙自土司沙定洲、宁州土司禄永命等人,正在自己的领地内厉兵秣马,暗中开采铜铁,私造兵甲,加固寨墙!他们更以‘祭山’为名,频繁串联,歃血为盟!名为‘自保’,实为抗拒天命!若朝廷示弱,他们便会得寸进尺;若朝廷强攻,他们便会抱团反扑!其心可诛!”
“好一个‘其心可诛’!”
梁廷栋话音未落,御座之上的朱由检猛地一拍龙椅,发出一声巨响!这声音如同寒冬的惊雷,在大殿之内轰然炸响,将所有的议论、担忧与算计,都震得粉碎!
“外患已除,内疾必当根治!朕的天下,岂容此等国中之国存续?!他们不敢公然反抗,是畏惧朕在辽东与中原展示的雷霆兵锋!他们不愿放下权力,是贪恋他们作威作福的土皇帝之位!既然他们不肯体面地走进大明的历史,那朕,就帮他们体面!”
帝王之怒,如狂风过境,让整个皇极殿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数度。百官伏地,无人敢抬头直视天颜。
在极致的震怒之后,朱由检的情绪却又迅速地冷静下来,转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武将班列中,几位身着异域甲胄、神情各异的身影上。他们是此次平定辽东后,受召前来京师观礼并接受封赏的西南各部“忠顺”土司的代表。
为首的,正是那位身披银甲,鬓角虽已染霜,但一双虎目依旧神光湛然的四川石砫宣慰使,秦良玉!
在秦良玉身后,还站着几位年轻的土司,其中一人,眼神闪烁,正悄悄用余光观察着御座上的皇帝和殿中的百官。他叫龙在天,是贵州铜仁府的一位小土司,野心勃勃,一直在寻找着向上攀爬的机会。
“秦将军!”朱由检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充满了赞许与温情。
“臣在!”秦良玉慨然出列,单膝跪地,声如洪钟。她戎马一生,身上的甲叶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那是大明最动听的忠诚之音。
“朕闻,将军麾下白杆兵,冠绝西南,忠勇无双!”朱由检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加褒奖,“自萨尔浒之战起,将军便为国尽忠。平辽国战,将军输送粮草,派遣子侄率兵勤王,其忠心,朕,与大明亿万子民,永世铭记于心!”
一番话,说得秦良玉虎目含泪,激动不已。这是她,一个被传统士大夫视为“西南夷妇”的女将,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耀。
随即,皇帝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如刀,扫过秦良玉,扫过她身后那些心思各异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