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兴宫内的那场惊世风波,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关中,乃至天下。
尽管过程充满了戏剧性、胁迫与不可告人的交易,但一个基于强大外部势力(突厥)背书、内部复杂平衡(鬼谷道、部分反王)和既成事实(玉玺、先入主长安)的临时方案,最终还是被强行推动并确立下来。
核心决议便是:尊越王杨侗为帝,延续隋祚,改元“延兴”(取延续国运之意);天下实行古之封建,各反王依其现有势力范围及功劳,受封为国公或郡王,裂土自治,对大兴朝廷行羁縻之礼,岁纳贡赋,名义上尊奉中央。
这套“尊隋分封”的体系,看似复古,实则是各方势力在无法彻底吞并对方时,不得已而为之的妥协产物。
不过这样一来,联盟所倡议的“反隋”主题,彻底就成为了一个笑话。
鬼谷道“纵横捭阖”的神通,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们成功地将一个混乱的联盟,引导向了符合其“不王而王、分而治之”理念的轨道。
然而,对于志在天下的枭雄而言,这无疑是套在脖子上的枷锁。
李渊的脸色,在大兴殿尘埃落定后的许多天里,都未曾真正放晴。
他寄予厚望的太原起兵,一路披荆斩棘,最终却落得个与其他反王平起平坐,头上还压着个傀儡皇帝和摄政势力(鬼谷道与突厥影响下的李秀宁)的结果。
这与他内心深处效仿姨父杨坚一统天下的雄心,相差何止千里!
更让他如鲠在喉的是,维系这个格局的重要一环,竟是自家嫡女以那种“不堪”的方式与突厥捆绑在一起,这让他李唐皇室(自认)的颜面何存?
每当想起殿上李秀宁抱着那个“突厥杂种”侃侃而谈的场景,李渊便觉一股邪火直冲顶门,却又不得不强行压下。
瘸腿的盟约,成了他无法摆脱的梦魇。
李密的反应,则更为激烈和公开。
他几乎是摔碎了府邸中所有能摔的器物,对着殇、房彦藻等心腹怒斥“妖妇祸国”、“鬼蜮伎俩”。
他一心想着取代杨侗,甚至取隋而代之,如今却要与窦建德、王世充之流并列称王,这让他心高气傲的魏王如何能忍?
他是最坚决的反对者,也曾试图串联窦建德、王世充,甚至暗中接触卫玄,希望能推翻这个决议。
然而,突厥铁骑的强大阴影,李秀宁手中掌握的诡异力量(鬼谷道),以及大部分中小反王和将领乐于见到的“封土建国”的现实利益,使得他的反抗如同螳臂当车。
独木难支的挫败感,让他对李秀宁乃至整个鬼谷道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王世充同样不满,但他更善于隐藏。
他阴恻恻地观察着局势,对李密的串联虚与委蛇。他清楚,在突厥和鬼谷道明显支持当前格局的情况下,硬抗是愚蠢的。
他更倾向于先拿到“郑王”的封号,巩固洛阳周边的地盘,再伺机而动。他对李秀宁和鬼谷道同样恨之入骨,但这份恨意埋藏得更深,更毒。
与二李一王的激烈反对相比,窦建德和罗艺的态度则显得中性甚至略带满意。
窦建德出身草莽,对一统天下的野心本就相对淡薄,能名正言顺地成为“夏王”,统治河北山东大片土地,对他而言已是梦寐以求的成就。
割据一方,当个春秋霸王,不香吗?
罗艺亦是如此,幽燕之地本就是他的根基,如今得封“燕王”,世镇北疆,还能借助与突厥的良好关系(他自认为),何乐而不为?
这些人,他们是这套分封体系的实际受益者,自然乐见其成。
而刘武周和薛举,则是明确的赞成者。
刘武周,本就是突厥扶持的代理人,“定杨可汗”的称号就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