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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一片死寂,只有外面病患的呻吟声不断传来,像一首绝望的挽歌。
就在这压抑的沉默中,帐帘被掀开,老将兰钦缓步走入。这位曾经威风凛凛的镇北将军,如今背已佝偻,眼中布满血丝,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庆之...\"兰钦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降了吧。\"
胡僧佑想说什么,被兰钦抬手制止。这个动作似乎用尽了他全部力气,手臂颤抖得厉害。
\"不降,所有的将士都得死。\"兰钦环视众人,眼中含泪,\"他们都有父母家人在等着他们回去...我的京儿...\"说到这里,兰钦的声音哽咽了。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兰京,那个痴迷厨艺的傻孩子。刘璟已经将兰京送往北魏,此生能否再见,都是未知数。
陈庆之没有立即回答。他站起身,掀开帐帘,看着满营哀嚎的景象——士兵们蜷缩在泥泞中,有的已经不动了,有的还在挣扎;医官来回奔忙,却无药可用;几个尚有力气的士兵正在挖坑,准备埋葬死去的同伴。
雨还在下,仿佛上天也在为这场人间惨剧哭泣。
陈庆之放下帐帘,转身面对陆法和,做出了他军事生涯中最艰难的决定:\"军师,麻烦你替我出使,去见一见刘璟。\"
陆法和点点头,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欣慰。这个神秘的军师似乎早已预见这一切。
\"黄法氍,\"陈庆之唤来年轻的小将,\"你护送军师前往义阳城。\"
\"我?\"黄法氍勉强站直身体,\"将军,我...\"
\"你症状最轻。\"陈庆之打断他,声音不容置疑,\"拆一顶帐篷做竹筏,即刻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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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陆法和与黄法氍下去准备后,陈庆之独自站在帐外,望着远方义阳城的轮廓。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与泪水混为一体。
他想起二十年前初入行伍时的豪言壮语,想起白袍军的辉煌战绩,想起曾经萧衍对他的信任...一切荣耀,如今都淹没在这滔天洪水中。作为统帅,他辜负了皇帝的信任;作为将领,他没能保护好麾下将士;甚至作为对手,他也未能识破刘璟的水攻之计。
\"报——!\"传令兵慌张跑来,打断了陈庆之的自责,\"汉军...汉军派使者上山了!\"
陈庆之猛地转身,只见一叶小舟正破浪而来,舟上立着一名汉军文士,手持赤旗。那面旗帜在雨中依然鲜艳夺目,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战争,即将迎来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