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西厢房娄晓娥家,整个屋子透着股子清净,跟隔了俩世界似的。
两间屋子拾掇得亮堂极了,窗棂擦得能映出人影儿,连窗台上的玻璃都没半点脏印子。
屋里摆着的旧木柜上,放着盆开得正好的指甲花,红的粉的凑在一块儿,看着就喜人;
连墙角那平时容易积灰的地方,都扫得干干净净,没半点儿土渣子——
自打去年夏天许大茂走后,娄晓娥就照着前两年的想法,把屋子翻来覆去收拾了好几遍,
又通了大半年的风,如今屋里哪儿还有半分许大茂的气息?
唯独西墙正中间,还挂着框许大茂的遗像,黑白色的照片衬着深色木框,
照片里人笑得还算精神,只是落了层浅浅的灰,像是被刻意冷落着,谁也没心思去擦。
两岁多的儿子许晓正坐在炕上,小屁股挪来挪去,手里攥着个布老虎摆弄,
时不时咿咿呀呀喊两声“妈”
,声音软乎乎的。
娄晓娥坐在炕边,手里缝着件小褂子,针脚走得细密,线拉得匀匀的。
听见儿子的声音,她抬头笑一笑,眼角弯出点细纹,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指尖蹭过孩子软乎乎的头,眼神里满是柔和;只是偶尔余光扫过墙上的遗像,
会飞快移开,连带着眉头也悄悄蹙一下,那点柔和劲儿瞬间就淡了。
屋门口的凳子上,坐着年近八十的聋老太太。
她穿着件洗得白的蓝布衫,领口磨出了毛边,背驼得快贴到膝盖,看着跟个虾米似的;
手里拄着根磨得光滑的拐杖,木头把儿都包了浆,手指关节肿得像小萝卜,
连握拐杖都得用劲攥着,指节泛着白。
房屋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身子,也遮住了她满脸的皱纹,只露着个下巴颏儿;
眼睛也有些浑浊,看东西得使劲眯着,时不时还会咳嗽两声,咳起来身子直晃,
肩膀一抽一抽的,得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老太太这身子骨,怕是熬不过一年半载了。
“晓娥啊——”
聋老太太扯着嗓子喊,声音又哑又颤,还带着点漏风,跟破锣似的,
“今儿个刘继祖跟何雨水结婚,那场面,听中海说挺热闹?
中午那会儿中海还端着碗饺子过来,说今儿好日子,让我也沾沾喜气。”
娄晓娥放下针线,线轴随手搁在炕沿上,走到门口,凑到老太太耳边大声应,
语气里没多少热乎气:“是挺热闹的,院里街坊都去了,柱子露了手,做了一桌子菜,
香得很。
雨水穿新衣裳,红扑扑的,精神得很;您吃的饺子呀,确实能沾点喜气。”
说罢就想转身,脚刚动,就被老太太的话拽住。
老太太耳朵聋,没太听清,皱着眉追问:“你说啥?谁做的菜?
中海真给我送饺子了?你再大点声,我这耳朵不中用了!”
娄晓娥耐着性子又提高声音,嗓子都有点紧:“柱子!
您大孙子您忘了?
易大爷是给您送饺子了,中午开席那会儿送的,怕您凑不上热闹,
刚开席就先给您送的,热乎着呢!”
她指尖无意识抠着衣角,布料都快被抠出印子,
心里盼着老太太别再追问,这唠起来没个头。
“哦……是柱子啊……”
老太太听明白,点了点头,嘴角难得露浅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块儿,
可没一会儿就开始唏嘘:“说起来,雨水这丫头,我还记得她小时候!
才到我腰高,
总吊着两管鼻涕,擦了又流,穿得破破烂烂,没爹没妈,看着可怜劲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