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云坐到绣墩上,绣墩旁有个炭盆,一个婆子往炭盆里烧纸,另外一个提着火箸,按住被火苗冲起来的残纸,直到纸张每一个角落都烧成灰烬,才松开火箸,继续焚烧。
炭盆后堆满字画。
“噼啪”一声,炭爆出个火星子,落到琢云衣裳上,迅速发黑,把她的新长衫烧出一个针尖大小的洞。
她手指搓掉黑灰,起身挪动绣墩,离火盆远点,离老头近点。
燕鸿魁仰头咽下最后一滴药,无声无息把碗交到丫鬟手里,推开丫鬟送到嘴边的蜜饯,擦干净嘴,垂着头呼出一口长气,再抬头看琢云,就见她饶有兴致地盯着那些烧毁的字帖,发髻上落着零星白灰。
“你念过书?”
琢云回头坐好:“没有,不过认识很多字。”
“字写的怎么样?”
“不好,”琢云拍拍头上的灰,“几乎没动过笔。”
燕鸿魁忍不住咳嗽一声,总觉得喉咙堵塞的厉害,无时无刻不想把那一团东西咳出来:“无伤大雅,做姑娘的,不一定要字好。”
琢云很漠然的道:“你在怕什么?”
“怕的东西太多了。”燕鸿魁看琢云的脸在火光里明暗分明,眉目看着很冷,气质却又蓬勃,双目炯炯有神,瞳仁黑亮,凝视着谁时,充满攻击性,不仅仅是被底层生活的坎坷逼着往上走,而是她的灵魂里本来就有这种不受束缚、不屈居人下的欲望。
养育一个这样的后代,这一生才有希望。
可惜是个姑娘。
“有心之人凭借只言片语,就可以闹个天翻地覆,我在,这些东西是闲情雅致,我不在了,这些东西就可以致命。”
“那你打算怎么安置我?”琢云起身拿过一篇文章,似看非看。
“要看你想要什么。”
“想要荣华富贵。”
她说的很直白,以至于燕鸿魁分不清这是真心还是掩饰,又或者两者皆有。
燕鸿魁笑了一下:“我想你嫁人,你也十八了。”
“趁着我还在,给你好好挑,”他仰头向后靠在软枕上,脸藏在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像一团鬼影,在暗处徐徐吐露自己的阴谋诡计,“我上遗表,恩荫屹哥儿,你有娘家撑腰,屹哥儿有姻亲相助,两全其美。”
琢云不为所动:“你嫁出去的大孙女,不能成为助力?”
“情势不同,她不见得能拿捏住夫家,你不想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