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在微微晃动的铜钱,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那句不着调的唱词像阵轻风,将他满腹的忧思都吹得晃了晃。
“这……”
他迟疑地开口,目光从铜钱移到天竞被墨镜遮住的脸上,“在下……”
“连片落叶都要自己做主呢。”
话音未落,一阵秋风卷着几片落叶掠过卦摊,恰好将一枚枯叶送到书生肩头。
他下意识抬手拂去落叶,却听得天竞笑一声。
“这……”
书生的手僵在半空,他忽然觉得,自己方才那些辗转反侧的忧虑,在这随意的唱词里,竟显得格外微不足道,他慌忙后退两步,衣袖带倒了竹椅旁的卦幡,也顾不得扶起,只胡乱作了个揖,转身便走。
“小丫头,也敢在此处摆摊?可知这地面归谁照管?”
忽见个闲汉晃荡而来,为那个黑脸汉子一巴掌拍在卦桌上,震得铜钱跳了起来。
“自然知道。
不过嘛,阁下印堂暗,今日恐有血光之灾,还是先照管自己为是。”
那天竞闻声,头也不抬,只将一枚铜钱“啪”
地按在桌上,墨镜后的目光无人得见,声音却清清冷冷。
说罢,天竞依旧安然坐在竹椅中,身形随着椅腿的轻微弧度悠悠晃动,宛若风过青萍。
老竹椅出绵长而规律的吱呀声,不紧不慢地应和着长街尽头飘来的叫卖声。
那卖糖葫芦的吆喝拖着长长的尾音,混着孩童追逐的脚步声。
“哥几个给她点教训。”
黑脸汉子啐了一口,抡起拳头就要砸向卦桌。
拳风将至的刹那,天竞搭在桌沿的左手食指轻轻一叩。
那枚原本静静躺在卦布上的铜钱应声弹起半寸,恰巧迎上落下的拳头。
黑脸汉子的拳头僵在半空,离震颤的铜钱仅有一指之隔。
卦桌纹丝未动,倒是他粗壮的手臂微微颤。
天竞墨镜上清晰映出对方扭曲的面容,镜片后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微微晃动的铜钱上。
“洛佬,绫佬。”
只见少女身后不知何时已立着两道身影。
左面一人灰垂肩;右那人红衣飒沓,二人双臂环抱,虽未言语,周身气度却让喧闹街市骤然安静了三分。
“娇娇,给几位大哥讲一下侠客行的故事。”
天竞左手随意搭在竹椅扶手上,右手拇指与中指相扣,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她墨镜微微偏向娇娇的方向,唇角俏皮地勾起。
娇娇应声转出,头顶双丫髻各系着鲜亮红绸带,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她踮起脚尖凑近黑脸汉子,杏子眼里闪着天真光彩,唇角却抿出一对浅浅梨涡。
“元……元和二年……”
娇娇绞着红绸带结结巴巴地开口,双丫髻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偷瞄了眼黑脸汉子铁青的脸,慌忙又垂下眼帘,紧张得连鼻尖都沁出细汗。
“行了别说了。”
乐正绫忽然抬手打断,指尖在空气中划出短促的弧度。
她眉头微蹙,目光扫过娇娇白的脸颊:“快端下去吧,已经品鉴得够多了。”
“装神弄鬼。”
那黑脸汉子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却明显低了几分。
他梗着脖子环顾同伴,几人交换着眼神,脚步不约而同地向后挪动。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阵仗,此刻像被戳破的皮囊般泄了气。
有人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脖颈,有人偷偷瞄向槐树干上那三道剑痕。
黑脸汉子强撑着瞪了卦摊一眼,却在对上乐正绫平静目光时猛地别过头去。
只见天竞身形微动,人已如清风拂过般倏然拦在几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