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皇城落锁,万籁俱寂。
唯有御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圣上刚批完一本奏疏,将朱笔掷入笔洗。
疲惫地后仰,整个人都陷进了宽大的龙椅里。
圣上抬起手,指节用力按压着自己僵硬酸痛的后颈。
案上,奏疏依旧堆积如山。
可龙体终非铁打。
一旁侍候的贴身大太监富海,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
他悄无声息地端着一盏温热的参茶,躬身奉上。
圣上接过青玉茶盏,正欲凑到唇边,润一润干涩的喉咙。
就在此刻!
御书房厚重的殿门外,骤然响起一阵仓皇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富海的眼神瞬间变得锋锐,正要出去呵斥。
“陛下!”
一个年轻内侍已经连滚带爬地扑到了门口,声音都在发颤。
“慌什么!”
富海压着嗓子,厉声斥责。
“惊扰了圣驾,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小内侍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吓得半句也不敢分辩。
难得的安宁被粗暴打断。圣上眉宇间浮起一丝显见的不悦。
他将茶盏重重顿在御案上。
青玉盏与紫檀木相击,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何事喧哗?”
帝王之威,哪怕只是淡淡一句,也足以压垮心神。
小内侍双膝一软,整个人直接跪伏于地。
额头死死贴着冰凉的金砖,根本不敢抬起。
“回……回陛下!”
“宫门外,左都御史林大人,深夜叩请宫门!”
“他说……有十万火急的重大要事。”
“必须、必须立即面呈圣听!”
林如海?
圣上微微一怔。
那个他不久前才亲手递出去的烫手山芋,这么快就有回音了?
顷刻间,刚刚升腾起的那点休憩之意,烟消云散。
“宣。”
只一个字,沉静,威严。
片刻后,林如海随内侍引领,步入御书房。
深紫色的御史官袍上,带着子时夜露的寒气。
没有半句寒暄,大礼参拜之后。
他便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三本薄薄的册子,双手高举过顶。
“臣,都察院左都御史林如海,有本启奏。”
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殿内,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圣上抬手。
“说!”
“臣归京后,奉旨密查。”
“幸赖天恩,臣于主案之外,发现另一条线索。”
“经臣与都察院同僚连日核查,已证实——”
林如海的声音陡然拔高!
“京营节度副使何坤!”
“西山锐健营总兵陈泰!”
“户部军需司郎中吴达!”
“此三人——”
“结党营私!”
“贪墨军饷!”
“倒卖军械!”
“其行径,令人发指,罪证确凿,无可辩驳!”
“此三本,仅是他们罪行账目录册的冰山一角!”
富海躬身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册子,转呈至御案。
圣上信手翻开一本,一目十行地扫过。
呼吸,陡然粗重。
脸色也随着纸页的翻动,一分分阴沉了下去。
握着龙椅扶手的手背上,一根根青筋暴起,虬结如龙。
账目清晰,款项惊人!
那上面的每一个墨字,都化作一条贪婪的蚂蟥,死死地叮在大雍朝的命脉上,疯狂吸食着帝国的血液。
他当然知道,这三个人,都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