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两日,深宫骤传惊变:皇后忧惧成疾,竟至吐血昏迷!
国母垂危的消息不胫而走,如野火般迅速席卷宫闱,并旋即蔓延至宫外,引得各方震动,猜疑纷纷。
成国公闻讯,心头巨震。
这个妹妹自小心高气傲,登上后位后更是不曾向任何人示弱。如今竟任由病重垂危的消息传出,只怕实情远比外界猜测的更为凶险。以她那要强的性子,若非当真药石无医、回天乏术,便是呕心沥血也定会死死强撑。
当日虽负气而去,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亲情占了上风,成国公将所有隔阂暂且抛诸脑后,即刻命车驾直奔皇后宫苑。
此前皇后因在后宫屡生事端,被庆昌帝小惩大诫的申饬禁足,也不过是做给宁贵妃看的姿态。如今中宫病危,他身为国舅,于情于理,入宫问安皆属当然,自是无须再向西苑请旨。
可当成国公步履匆忙地踏入殿内,却见皇后稳稳端坐于凤榻之上,她面容虽带倦色,眉宇间却是一片清明冷静,哪有一丝病重垂危之态!
成国公脚步一顿,心下顿时雪亮——这是被亲妹妹又算计了一道!
不待他发作,皇后已抬手屏退左右,声音出人意料的平和:“兄长见谅,今日以此法请兄长前来,实有要事相商。”
屡次三番被设计,成国公胸中闷气翻涌,他强压怒火,声音冷硬如铁:“娘娘是君,臣是臣。若要见臣,一道懿旨传入府中,臣岂敢不至?何须次次都要行此诓骗之举?”
对妹妹的失望,让他此刻顾不得君臣之礼,话语间的讥讽丝毫未加掩饰。
烛影摇红,兄妹二人默然相对。
皇后的云鬓间已染上缕缕银霜,成国公挺直的脊背亦难掩风霜痕迹。
岁月最为公允,任你是天家贵胄还是布衣平民,皆是一视同仁。
皇后并未动怒,唇边掠过一丝惨笑,嗓音嘶哑如砾,“若下旨召见,兄长您可会来?”不待回答,她枯槁的手指攥紧袖口,声线陡然尖锐,“若不说自己吐血垂危,您可愿来见嫡亲妹妹最后一面?”
成国公默然。
凝视着凤座上那道形销骨立的身影——曾几何时意气风发,如今却似深秋残荷,连愤怒都显得徒劳。
怒意消褪几分,他叹出一口浊气,心下涩然难言。
眼前人,既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更是他枯槁如残叶的嫡亲妹妹。皇后丧子是至痛,他心头何尝不悲恸?但一次次欺瞒利用,早已铸成蚀骨的裂痕,在他与这位血脉至亲之间,划下了一道再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成国公暗自警醒:皇后绝不会无端召见。此刻若再心软,必重蹈覆辙!
皇后站起身,缓缓走下高台,温声开口:“兄长,我近日总是做梦,梦到的,都是琰儿小时候。”她唇边泛起慈母般的笑意,眼中戾气尽散,只余下一片温和与柔软。
皇后曳着长长素色裙裾,在殿内缓步逡巡,身形单薄得如同一抹游弋的孤影,语声絮絮,沉浸在往事中:“琰儿幼时顽劣,谁的话都听不进,偏生最肯听他舅父的”
她含笑望向成国公,此刻母仪天下的威仪尽数敛去,眼波温软,只如一位寻常人家的母亲与妹妹,向他这兄长,将那段浸透了日光的陈旧岁月,轻轻铺陈开来。
“兄长可还记得?”皇后指尖轻抚过案上笔砚,“琰儿就是在这儿开的蒙。他生平写下的第一个字,是您这位舅父,把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出来的。”
她执起那支紫毫笔,细细端详,声线愈发轻柔:“这孩子从前最厌习字,可只要是舅父开口,他总能耐下性子。因为最初握着他小手、引他写下笔画的人,不是他的父亲,而是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