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月亮被一层厚厚的乌云捂得严实,四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王子介背着那捆沉甸甸的柴火,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坳里乱转,心里头叫苦不迭。他本是山下王家沟的一个樵夫,今儿个贪多了几捆柴,下山晚了,竟在这走了十几年的老山里迷了路。山风刮过林子,呜呜地响,像是有无数野鬼在哭嚎,听得他后脖颈子一阵阵发凉。
正心慌意乱间,他猛一抬头,瞧见远处山坳的尽头,影影绰绰地亮着一点光。绿油油的,幽幽地闪着,在这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显得格外扎眼。
"有人家!"王子介心头一喜,差点喊出声来。有光就有人家,有人家就能问路,就能讨碗热水喝,说不定还能借宿一宿。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累了,拔腿就朝着那点绿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过去。
越走越近,那股子找到人家的热乎劲儿,却一点点冷了下来。这地方,怎么越看越不对劲?四周荒草长得比人都高,歪歪扭扭的老槐树张牙舞爪,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土腥味儿和什么东西腐烂了的霉味儿。等他终于能看清那光亮的来处,王子介的两条腿就像被钉在了地上,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唰一下全立了起来。
那哪里是什么人家灯火,分明是一片望不到边的乱葬岗!一个个小土包起起伏伏,好些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只有几块烂木头片子斜插着。而那片绿光,来自一盏白纸糊的灯笼。
提灯笼的是个"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颜色都褪尽了的官袍,头上戴的官帽也歪斜着,露出荒坟前忙碌着。只见他把那白灯笼凑到坟头,嘴里念念有词,也听不清念些什么,那坟头的土就微微一动,紧接着,一具白森森的骷髅骨架,竟自己从泥土里钻了出来,晃晃悠悠地立起,朝着那提灯笼的官袍"人"扑通一声跪下,磕一个头,然后骨架哗啦散开,又缩回土里去了。
王子介吓得魂飞魄散,大气不敢出,缩在一丛半人高的野草后面,浑身抖得像筛糠。他眼睁睁看着那官袍"人"提着他的白灯笼,不紧不慢,一座坟一座坟地"点"过去,每一座坟里都爬出骷髅跪拜,那景象,诡谲得让他头皮发麻。
眼看那"点灯人"就要点到他藏身这片区域的前一排坟了,王子介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他死死咬着牙,拼命往后缩,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草根底下的土里去。可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枯枝,"咔嚓"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乱葬岗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点灯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提着白灯笼的官袍"人"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那双空洞洞、没有一丝活人光彩的眼睛,直勾勾地朝着王子介藏身的方向"看"了过来。
王子介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点灯人抬起一只干枯得如同鸡爪的手,朝他招了招。王子介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拽着自己,两条腿根本不听使唤,哆哆嗦嗦地就从草丛里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着那点灯人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更能看清那官袍上的破洞和污渍,还有那张青灰色脸上死水般的表情。点灯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咧开一个极其僵硬、诡异的弧度,声音像是从一口破风箱里挤出来的,干涩,冰冷,没有任何起伏:
"新来的……该你了。"
王子介如遭雷击,瞬间明白过来。这他娘的是把自己当成新死的鬼,要拿来当那白灯笼里的"灯芯"啊!他怪叫一声,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也顾不上那捆宝贝柴火了,转身就没命地狂奔起来。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他自己粗重得像拉风箱一样的喘息。他不敢回头,拼命地跑,朝着来时认为的山下方向。地上的碎石、枯枝绊得他跌跌撞撞,衣服被野草荆棘撕扯开一道道口子,他也浑然不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离开这鬼地方!
不知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