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脖颈处是个焦黑的窟窿。
\"我恨。\"柳月白的声音变了调,\"我恨那贪财的班主,为了多赚几场钱,把戏园修得密不透风;我恨那些来看戏的阔佬,只顾嗑瓜子说闲话,连救火都不肯;我恨我自己......\"她抄起琵琶往柱子上砸,\"恨自己没本事唱完那出《离魂曲》!\"
琵琶\"哗啦\"碎成几瓣。陈九这才看清,所谓的\"戏船\"根本不是船——船底是腐烂的棺木,船舷是人的肋骨,连那八盏羊角灯,都是用人眼做的,眼白翻着,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
\"他们说,我唱完《离魂曲》就能去投胎。\"柳月白的眼泪掉在焦黑的脖颈上,滋滋作响,\"可我连个完整的唱段都没唱完,怎么甘心?\"她踉跄着走到陈九跟前,\"你懂戏,你帮我唱完,唱完我就放你走。\"
陈九摸了摸怀里的半枚珠钗——那是他从火场里抢出来的,这么多年一直贴身带着。他突然明白,柳月白的执念不是恨,是遗憾。就像戏台上那句老话:\"戏比天大,可戏散了,总得留点念想。\"
\"好。\"陈九抹了把脸,\"我给你唱《离魂曲》。\"
柳月白眼睛亮了。她重新理了理鬓发,抱起那柄断了弦的琵琶。陈九站在舱中央,水袖一甩,唱开了:
\"叹人生如朝露,最是难留,
戏台方寸地,偏藏万种愁。
那一年火焚画栋,焦土埋香骨,
剩半支珠钗,记取旧风流......\"
他唱得投入,水袖时而如游龙翻卷,时而如弱柳扶风。柳月白跟着哼起来,声音越来越轻,脸上的焦黑慢慢褪去,露出下面原本的白皙。她的手抚过琵琶弦,弦上竟渗出细细的血珠——原来这些年,她一直用怨气养着这把琵琶。
\"......问来生何处是,重续这,
未唱完的曲,未圆的梦,
待得月满时,再与君,
同看那,满台灯如昼......\"
最后一个音消散在江风里。柳月白的身影渐渐透明,她脖颈处的焦痕也没了,只剩下月白的戏服在风里飘。她笑着摸了摸陈九的头:\"九爷,你这出《离魂曲》,比我当年唱得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