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是并蒂的，一朵染着归人谷的土黄，一朵带着母星的银白，花瓣展开时，里面浮起两段重叠的记忆——一边是归人谷的梨树下，有人在刻木雕；一边是星舰的舷窗边，同样的手在画星图。安沫赶紧翻开画夹，笔尖刚触到纸面，双生花便飘了进来，在纸上化作两个交叠的剪影，正是男孩父亲的模样。

“该出发了。”霍凛背着剑鞘站在门口，鞘上的剑穗缠着新结的梨花藤，“守谷人说，谷里的孩子们已经在光带尽头搭好了画架。”安沫合上画夹时，发现厚度又增加了些，边缘蹭到的花粉落在地上，竟长出细小的根须，顺着她的脚印往前爬。

他们沿着花路往石碑走，路上遇到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她正踮着脚给藤蔓系红绳，绳上挂着片花瓣，里面是她母亲新绣的星图纹样。“妈妈说，她把谷里的星图都绣在梨花布上了，等我们汇合，就能拼成完整的星海。”女孩晃着红绳，花瓣里的星图跟着转动，与母星的星图渐渐重合。

石碑前的雪早已化尽，露出底下蔓延的根系，那些刻在碑上的名字，每个笔画间都钻出了嫩芽。安沫伸手抚过“后来者，亦不归人”那行字，指尖落下的地方，突然冒出朵极小的花，花心嵌着她和霍凛的指印拓片，像枚小小的印章。

引星盘在星图馆里发出嗡鸣，光带顺着新长的藤蔓再次亮起，这一次不再是光网，而是化作无数条细长的线，一端连着母星的时光树，一端通向归人谷的方向。孩子们举着木雕梨花树跑在最前面，铜铃和笑声搅在一起，惊得光带里的光点纷纷坠落，落在藤蔓上，长成串发光的花骨朵。

安沫和霍凛走在中间，画夹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里面的花瓣记忆顺着风飘出来，与光带里的星图融在一起。她忽然想起父亲刻在石碑上的话，低头看向脚下——母星的泥土混着归人谷的花粉，正顺着光带的脉络相互渗透，像两条终于汇合的河。

远处传来守谷人的欢呼时，第一缕春风恰好吹过双生花的枝头，所有花苞同时绽放，白色的、黄色的花瓣在空中织成漫天云霞。安沫打开画夹，让新的星图在纸上铺开，霍凛的剑穗垂在纸面，穗尖的银线沾着花瓣，在空白处画出条蜿蜒的路，路的尽头，无数个小小的身影正举着木雕树挥手。

那个送木雕的男孩突然指着天空喊：“看！我爹刻的第一百棵树！”众人抬头，只见光带的最高处，一棵由光点组成的梨花树正在缓缓旋转，树干上的“归”字金光万丈，将所有星图的坐标都照亮了。

安沫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落下最后一笔。画里的星海中央，母星和归人谷的轮廓渐渐重叠，化作一片完整的土地，土地上，无数棵梨花树正在发芽，每棵树下都有个名字在闪光。

霍凛握住她握笔的手，两人的影子落在画纸上，与那些奔跑的小脚印、发光的花瓣、旋转的星图融在一起，像幅永远画不完的画。风过时，所有的花瓣都在轻声说：

“画下去吧。”

“走下去吧。”

“这里，永远是家。”

而那些刚落在纸上的墨迹，正顺着纸纹慢慢晕开，长出新的根须，朝着下一页空白处，悄悄蔓延。

秋分时，归人谷的梨树下堆起了新的星图卷。安沫蹲在最厚的那卷前翻找，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时，突然触到片发硬的花瓣——是去年开春时，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塞给她的，说母亲用梨花汁在上面画了谷里的星轨。此刻花瓣边缘泛着微光，竟与母星时光树的落叶共振起来，在地上拼出个小小的箭头，指向谷外的迷雾森林。

“那片林子藏着最早的星图拓本。”守谷人拄着梨花木拐杖走来，杖头的铜铃晃出细碎的响，“你父亲当年总说，那里的每片落叶都记着星舰启航的日子。”他弯腰拾起片打转的枯叶，叶面上果然有淡褐色的纹路，像被岁月磨浅的星轨。

霍凛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