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思庵的模糊墨痕,泪水涟涟,如风中残荷,断断续续地哀求之声,楚楚可怜到了极致。
那汹涌的泪水与濒死般的哀婉,像一盆冷水,猛地浇熄了夫差心头骤然腾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杀意火焰。他盯着她含泪的双眸,那双他曾以为是天下最清澈无辜、只盛满对他依赖的眼眸,此刻盈满泪水,惊惶无助。
巨大的疲惫与迟来的悔意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他想起了伍子胥死谏时的白发,想起了自己刚愎的拒绝。他颓然松开手,看着西施踉跄后退,扶住冰冷的石栏才勉强站稳,手腕上那圈刺目的青紫指痕触目惊心。
“罢了……罢了……”夫差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酒意和无边萧索,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高大的身躯竟显出几分佝偻的苍老,“收起来……莫让寡人……再看见……”
他颓然挥手,目光空洞地扫过这一座华丽的囚笼,喃喃低语如同梦呓,破碎地飘散在渐起的夜风中,“伍相国……子胥啊……是寡人负你……负你良言……寡人……有罪啊……”
沉重的宫门在他身后轰然闭合,隔绝了他苍凉的背影,也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死亡阴影。
西施靠着冰冷的石栏,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内衫。腕上的剧痛提醒着她刚才命悬一线的惊魂。她低头,看着池底惊魂未定、瑟缩在幽暗水草深处的锦鲤,又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发髻上那枚冰冷的荆钗。方才的惊惧并非全然作伪,夫差那瞬间爆发的杀意,足以碾碎一切伪装。
姑苏台的夜风,呜咽着穿廊而过,带来远处太湖的湿冷腥气,也带来了越地故土遥远而模糊的气息。手腕上的檀木佛珠,贴着青紫的伤痕,传来一阵阵沉钝的痛。
那些鱼儿尚知惊惧躲避,而她这只被送入虎口的羊羔,又能躲向何方?这锦绣堆叠的囚笼里,阴谋的铁锈与血腥,已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每一寸空气,深入骨髓。
池水倒映着她盛装华服的身影,艳绝尘寰,却孤寂如月下的孤独幽魂。一滴温热的泪,终于挣脱了强忍许久的束缚,无声地滑落,“啪嗒”一声,砸在池边冰冷的白玉石上,碎裂开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