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颊那道裂痕还在跳，像有根烧红的针在皮肉里来回穿刺。

陆渊没去碰它。他知道这痛不是伤，是代价——斩断因果的代价。他刚才亲手撕了那条命轨，把“应然”的自己炸成飞灰，可现在站在这里，却像站在一片废墟中央，四顾茫然。

他往前走了一步。

脚底传来细微的震颤，仿佛整座试炼空间都在呼吸。前方，一面巨壁缓缓浮现，通体漆黑如墨，却映不出他的影子。壁面之上，浮现出一幅壁画——残破、斑驳，像是被岁月啃噬过千万遍。

画中，一人立于九霄之巅，手持青铜残剑，剑尖滴血。他身后，万仙跪伏，山河倒悬，日月崩裂。而他面前，一道深渊裂开，里面堆满了骸骨，每一具都握着一柄相同的剑。

陆渊一眼就认出了那柄剑。

九厄。

他伸手，指尖刚触到壁画表面，右颊裂痕猛地一烫，一滴晶光顺着下颌滑落，砸在地缝中。那处裂缝里，一枚青铜残片微微发亮，像是回应了什么。

壁画动了。

画面如水波荡漾，原本静止的景象开始流转。那持剑之人缓缓转身，露出面容——竟与陆渊一模一样，只是眉心多了一道金纹，眼神空寂如死。

接着，画面骤变。

十万次轮回，在他眼前重演。

每一次，少年陆渊都从深渊中拾起九厄剑；每一次，他都逆天而行，斩落天道；每一次，他都站在众生之巅，成为新的乾元，新的枷锁，新的永恒工具。

无一例外。

陆渊瞳孔收缩，银河纹路在左眼深处疯狂旋转。他看见自己一次次挥剑，一次次胜利，一次次堕入冰冷的神座。他看见夜未央焚身为星，叶孤鸿化灰重铸剑鞘，姬青鸾散作星辰——每一次，都是他“守护”的结果，每一次，也都成了新天道诞生的祭品。

直到某一世。

画面突然一偏，跳出轮回长河。

那一世，少年陆渊站在石台前，九厄剑半埋于岩中，青铜锈迹斑斑。他伸手，却在即将握住剑柄的刹那，停住了。

然后，他退了一步。

再退一步。

转身，走下山。

没有剑，没有道，没有劫。他穿着最普通的灰袍，背影瘦小，脚步却很稳。他走向山外的凡尘，走向炊烟、市井、生老病死。

陆渊呼吸一滞。

那身影的衣角，破了一角，补丁歪歪扭扭——和他七岁那年，父亲亲手缝的一模一样。

九厄剑突然从识海中冲出，悬于胸前，剑脊剧烈震颤。三缕微光——戒指的温热、琴弦的余震、剑鞘的低鸣——同时亮起，交织成一道细线，直指壁画中的凡人背影。

“你终于看见了……”

一个声音响起，不是从耳边，也不是从剑中，而是从他记忆最深处浮上来的一缕低语。

“真正的答案。”

陆渊没动。他只是盯着那远去的背影，盯着那条他从未走过的路。

原来，不是必须握剑。

不是必须逆天。

不是必须成阁主，不是必须斩天道。

也不是必须……成为谁的救世主。

“我只是……可以不选。”他低声说。

话音落，壁画轰然炸裂。

无数光雨倾泻而下，每一滴都映照出一个“未走之路”的陆渊：有的在田间耕作，老死无名；有的在酒肆说书，笑谈江湖；有的投身魔教，焚尽七情；有的隐于山林，终老一生。

没有一个成仙。

没有一个掌道。

没有一个，站在九霄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