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地就瞧见了一架破旧的马车。
拉车的是匹瘦弱的大马,赶车的是个面貌干净又带着些许胡茬的和尚,看起来有多日不曾打理了。
或许是老马实在年迈,只能迈着虚弱的步子走得慢慢悠悠,那赶车的和尚也丝毫不急,一人一马一辆车,凑成了幅落日长河下的写意画卷,既粗旷,又真实。
杀死钟繇的那一瞬间,他就与沙漠生出了感应,便已然知晓有个和尚驾着辆马车进入瀚海,既然那和尚与老马是奔着他而来,狄鹰这两日的赶路又何尝不是在寻他们而去?
他们必然要相遇。
在这一日的黄昏,他们终于相见。
狄鹰站在小沙丘上,朗声道:“你是不是认得我?”
粗布衣的和尚掀开车帘,只瞧了他一眼,就道:“我不认得你。”
好奇怪的事情。
狄鹰忍不住问到他的来意,和尚坦言道:“我曾有血海深仇,如今来,就是要手刃仇敌。”
狄鹰道:“既然出家了,也要执着仇恨吗?”
和尚道:“这从来都不是理由,佛要救人,佛也要杀人,杀人,是救人,救人也是杀人,你如果能明白这一点,生活会快乐很多。”
狄鹰十分听他的话,当真低下头在细细思索他这话的含义,和尚跳下车来,捂着肚子道:“你知不知道我在沙漠中奔行了多久?”
狄鹰下意识脱口而出:“两天”,这话甫出口,他又急忙改口,“想必也有半月了。”
和尚道:“你说的不错,的确就是两天,我从来都不是个熟悉沙漠的人,这两日行来十分疲惫,水粮准备不足,如今都见底了,可是我的仇敌还没有寻到,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我找到他?”
狄鹰很认真地盯着他看,希冀从这不染凡尘的僧人眼中看出一些与一秀不同的地方来,奈何他火眼如矩,仍旧不知能看出什么来,他叉着腰,笑道:“茫茫荒漠去寻一个人,岂不就是大海捞针?可我与你一见如故,与其帮你杀敌,不如教你怎么活下去。”
“你怕我会饿死在此处?”
狄鹰很认真地点头,“有可能。”
和尚素来是个果决的直性子,一如狄鹰所认识的一秀,他道:“好,你教我!”
狄鹰道:“有两条路,你可以自己选择,也可以让我选择,现在你听我说,第一条路就是你随我去一处隐蔽的绿洲,那里有醇酒美人,有美食清水,咱们只花费两日时间就能赶过去,入夜正好可以一醉方休。第二条路,现在就请你随我出瀚海,咱们天南海北随去处,每一日都可以畅快喝酒,每一日都可以铁马仗剑,快意,快活,快哉!”
和尚抚额叹气,问他道:“你莫非是个酒鬼么?”
狄鹰走下沙丘,一步一步走近僧人,语气真挚,眼神温暖,他道:“我不是个酒鬼,可是见了你,我倒情愿变作个酒鬼。”
和尚道:“我却是个执意要复仇的人。”
狄鹰没来由多了些开心,于是问道:“你执意要复仇?”
“执意要复仇。”
狄鹰已走到他的面前,拍着他的肩头,语重心长道:“这一辈子我也不知道跟多少人说过大道理,如今我也要对你说,一个人,尤其是素心亭的僧人,执着仇恨就是执着心魔,离成佛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再者,三年前他杀了你,可三年后你却活着回来要寻他复仇,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如今你杀了他,三年后他会不会活着回来再寻你复仇?抑或连三年也不用,两个月已足够他再活一次?”
和尚眼中生出了警惕,却仍旧不动声色地开口,“你似乎对我知根知底。”
狄鹰不知他是否失去了记忆,又或许和尚的演技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