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后厨掌勺,母亲则负责打理客房。
虽非科举之时,但因着店里曾考出了新科状元,即便是淡季,登第客栈也比别家多了不少慕名而来的书生住客,生意颇过得去。
水秀一到客栈,便像只欢快的小蝴蝶,穿梭其间。
一会儿钻进厨房,帮着父亲剥蒜择菜,一会儿又跑去客房帮母亲更换床褥,小小的身子抱着比她人还高的浆洗好的被套,走得摇摇晃晃。
路过柜台时,她瞧见周砚正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对账,便凑过去,眨着葡萄似的大眼睛低声道:
“周砚哥,我前几天在翡翠阁瞧见一支银簪,雅致得很,我觉得银珠姐姐戴着肯定好看!”
她歪着头,颇为认真地分析,“这样银珠姐姐每每戴着簪子,都能想起你了。”
周砚闻言,白皙的耳根微不可查地红了一下,面上却故作镇定,屈指轻敲了下她的额头。
“人小鬼大,尽琢磨这些,这般机灵,不如来帮我算算这账?”
水秀一听,好不容易下了学的她哪里肯干?
她连连摆手:“哎呀,忙了这些时候,竟没意识到,该吃饭了!”
说着,便飞快地跑向了后院。
客栈后院不比前堂喧闹,这里是帮工伙计们的住处和客栈厨房所在。
水秀每日下学,都习惯来后院和父母一同用了晚饭,再一起回家。
今日的后院格外热闹些。
父亲心情极好,竟拿出了珍藏的一坛黄酒,给每个伙计都斟了小半杯,他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声音也变得洪亮。
“今日宫里传来好消息!我女儿,皇上要给她重办贵妃册封大典!天大的喜事,大家伙儿都沾沾喜气!”
桌上罕见地摆着一大盘从外面熟食铺子买来的酱肉,油光红亮,香气扑鼻。
伙计们平日伙食虽不缺荤腥,但这酱肉可不是一般的香。
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吉祥话更是一句赶着一句。
“贵妃娘娘!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咱们虽不懂宫里的规矩,可也听得出来,皇上这是把咱们娘娘放在心尖上疼呢!”
“恭喜东家!贺喜东家!”
推杯换盏间,气氛热烈。
有个年轻伙计大约是酒意上了头,摸着酒杯艳羡道:
“这回册封典礼,能观礼的其余妃嫔的家人,肯定是那些顶富贵的老爷太太们了吧?”
“哎,我听说那些贵人身上穿的衣裳,一件就值几百两!戴的腰带,都是实打实的金子,沉甸甸十几斤呢!”
他说得兴起,全然没留意桌上气氛微妙的变化。
水仙父亲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端着酒杯的手缓缓放下。
母亲原本正笑着给众人布菜,闻言动作也顿了顿,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半新不旧的棉布衣裙,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他们面上的表情一瞬即逝,好似没有在意,继续与伙计庆贺着。
只有水秀,敏感地察觉到了父母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局促。
他们不怕辛苦,不怕劳累,只怕......只怕自己会给宫里的水仙丢脸。
她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酸涩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