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周砚再次深深叩:“臣深知,此事未得朝廷明令,擅自动用仓储粮米,纵然未曾中饱私囊,纵然事急从权,亦属欺瞒朝廷,擅专越权!
臣违制行事,甘领欺君之罪,请陛下、王爷治罪!”
澄心堂内一片死寂。
兰芷的香气依旧淡雅,窗外的锦鲤依旧悠然,但堂内的空气却仿佛停止了流动。
秦玲和孔衫都沉默了。
他们看着伏在地上,愿意为自己“功绩”
请罪的知府,心情复杂难言。
周砚所犯之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擅自动用仓储粮米,确实是越权。
但他一未贪墨,二为救急,三安民生,四还将售粮款项归公。
他所做的,恰恰是一个有担当、有魄力的能吏在职权范围内,为了百姓所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甚至,他摒弃了官场惯常的“做账”
手法,选择了更艰难但更清白的一条路。
他若老老实实按照千分之十的额度报损,将那些粮食纳入“正常损耗”
,谁也不会说什么,他还能得个“损耗控制得当”
的美名。
但他没有,他选择了留下真实的记录,并将盈余用在了刀刃上,同时也将自己置于“违规”
的境地。
半晌,秦玲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周砚,你为何不按常例报耗?亦或是,为何不事先上奏朝廷,请旨行事?”
周砚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坦诚:“回陛下,若按常例报耗,则粮食虚实难辨,易生贪腐,臣不愿同流。
若事事请旨,扬州至京师,往返至少半月,灾民等不得,米价涨势等不得。
臣唯有先行处置,再待朝廷落。
臣……愿承担一切后果。”
孔衫忽然开口,问了一个关键问题:“那秘密仓廪的账册,现在何处?”
“回王爷,所有出入记录,皆由臣与府衙户房经承二人共同掌管,另册记录,藏于府衙密室。
臣今日未曾带来,但陛下与王爷随时可调阅查验。”
周砚答得毫不犹豫。
秦玲与孔衫再次对视。
这一次,两人眼中已没有了丝毫疑虑,只剩下深深的感慨和激赏。
“周卿家,”
秦玲的声音终于缓和下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叹息,“你可知,你此举虽看似‘欺君’,实则却是‘忠君爱国’之极致?”
她站起身,走到周砚面前:“你欺瞒的,是僵硬的条文;你忠于的,是朝廷抚育百姓的初衷!
你未曾将粮米装入私囊,而是装入了灾民和贫户的腹中!
你守住的,不仅是仓库里的粮食,更是天下民心!”
“陛下……”
周砚一时愕然。
“起来吧。”
秦玲虚扶一下,“你的罪,朕与王爷知道了。
但你的功,远大于过!
此事,朕恕你无罪!”
孔衫也微微颔,低沉的声音响起:“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周知府,你做得对。
此事,本王会记下。”
周砚愣了片刻,眼中闪过激动与如释重负的光芒,再次深深拜下:“臣……谢陛下、王爷不罪之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玲转身回到座前,目光扫过那箱沉甸甸的簿册,心中豁然开朗。
这苏州的“清明”
,远比账面上的数字更加厚重。
它体现在一位知府敢于打破陈规、勇于任事、甘冒风险也要为民请命的担当之中。
“周卿家,”
她的声音恢复了温和,却更添了几分郑重,“那秘密账册,明日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