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
程长赢的左臂裹在厚厚的无菌敷料里,底下是狰狞的溃烂伤口,被高纯度芥子气腐蚀的皮肤肌肉如同被强酸反复灼烧过,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片死域,带来一阵阵迟滞却钻入骨髓的钝痛。
军用解毒血清nk-1952强行扼杀了毒质在血液里的奔流,代价是神经末梢持续传递着被亿万钢针反复穿刺的尖锐信号。
他靠在摇起的病床上,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唯有那双眼睛,沉静得如同风暴肆虐后深不可测的海渊。
病房门无声滑开。
苏晚晴走了进来,身上那件昂贵的羊绒大衣沾染了走廊夜风的寒气。
她随手脱下大衣搭在椅背上,里面是一件剪裁利落的深灰色套装,衬得她脸色更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像一幅精心绘制却掩不住疲惫的工笔画。
她走到床前,视线扫过他裹着厚厚绷带的左臂,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审视距离的平静。
“没死成,看来阎王暂时不打算收你。”
她开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有些清冷,目光却落在他额角的汗珠上。
程长赢牵动嘴角,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
“托你的福,”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砂纸摩擦过粗粝的岩石,“那支nk-1952,代价不小吧?”
他的目光掠过她空荡荡的左胸襟——那枚代表着家族特权、编号nooo2的银色鹰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极其普通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素面铂金徽章。
苏晚晴没有接话,只是拉过一张椅子,在他床边坐下。
她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乌木棋盘,线条古朴刚硬。
又从另一个天鹅绒袋子里倒出两盒棋子。
一盒是温润剔透的白玉,另一盒是幽深沉郁的黑曜石,落在乌木棋盘上出清脆又凝重的声响。
她将白玉棋盒推向程长赢这边,自己留下了黑曜石。
“能动吗?”
她问,视线落在他唯一活动还算自如的右手上。
程长赢用右手食指和中指,略显笨拙地夹起一枚光滑的白玉“兵”
,向前推了一步。
“死不了,就能下。”
苏晚晴捻起一枚黑曜石“兵”
,同样向前一步,与他的白玉兵隔着楚河汉界遥遥相对。
病房里只剩下棋子落盘的轻响,以及两人之间无声流动的张力。
空气仿佛凝结成冰,又在这无声的角力中悄然碎裂。
“龙腾,周天雄,”
程长赢率先打破了沉默,指尖夹着一枚白玉“马”
,悬在棋盘上方,目光却穿透了棋盘,落在对面女子沉静的眉眼间,“他以为毒地是个无解的牢笼,把我,把启明,把任何想碰清风里的对手都困死在里面,自己高枕无忧。”
白玉马跳过楚河,踏在对方的前沿阵地。
“但他忘了一件事。”
“哦?”
苏晚晴的黑曜石“象”
斜飞而出,稳稳护住己方阵地的一个关键点,动作流畅,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他忘了什么?”
“毒地是牢笼,没错。”
程长赢的白玉“车”
沿着直线悍然挺进,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指苏晚晴黑棋腹地的某个位置——那正是黑棋“王”
所在区域的侧翼。
“但能困死人的牢笼,也能困死自己。”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像冰层下暗涌的激流。
“尤其当这个牢笼里的毒药,本身就是他亲手埋下,并且试图永远掩盖的罪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