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岭家中的院子十分简陋,破旧的院墙已经**出红砖色。
程未坐在浸着浓浓药草味的客厅里,若有所思道:“奉天其它几位都统家中家具多为金丝楠木,唯有赵都统你家的桌子是樟木,真是简约又质朴。”
赵岭坐在主坐上,闻言皱了皱眉道:“内子常年延医用药,故此家中钱财大半都花在此,其它的都顾不上了,能用便好。”
他生平之志便是以己身之所学为生民立命,万不肯以权谋私,与他人同流合污。
程未轻轻敲击着面前半旧的樟木桌子,对他浅笑道:“赵都统胸有大志,所以清贫也甘之如饴。”
“只可惜傅督军手下贪污成风、风气糜烂,纵然赵都统一人洁身自好,也独木难支。”
程未端起面前的茶杯,闻着似乎夹杂着梅雨气味的茶香,缓缓道:“不然怎么会有渭系英烈的遗孤流落街头做小偷呢?”
赵岭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抬眸看向程未,面色微冷道:“什么渭系英烈的遗孤?程参领真会说笑。”
程未推了推金丝眼镜,并未闪躲他的目光:“那赵都统为什么在记者面前斥责渭系贪污之风盛行呢?!”
赵岭放下茶杯,深吸了口气:“不过我一时酒后失言罢了。”
见他避而不谈更深的东西,程未干脆直接道:“明人何必说暗话?我虽来奉天不久,却也早闻傅督军手下贪污成风,近日所见果真不假。”
见他咄咄逼人,赵岭也直接戳到蜀系的痛脚:“树大有枯枝,难道郭督军就能很好地掌控蜀系?若如此八年前的魏南之战,蜀系与伍系直面对抗,蜀系怎么会惨败?陆铭德参领及数万英杰又怎么会全军覆没呢?!”
闻及曾经的蜀系参领“陆铭德”,程未微微一愣。
阿雪那些过往地浅嗔薄笑,如时光掠影拂过他的心头,心中微微抽痛,在这样的时刻仍然不经意的想起她,不免有些悲伤。
于是他一贯的温和圆润便失了几分,说话间便逐渐失了分寸:“难道那一战蜀系真的是输给伍系吗?!”
赵岭嗤笑:“若非蜀系军需官胆大包天,竟然在军需器械上动手脚,以陆参领运筹帷幄的本领,又怎么能轻易地全军覆没?!”
程未笑容温和,言语却锋利如刀:“难道其中没有渭系傅督军的功劳?”
早年伍系督军便将妹妹嫁给渭系的前督军傅兆仁,不就是为了必要时获得渭系军事上的支持?!
赵岭努力搜寻年久的记忆,但因当时他也不过刚刚加入渭系军队几年,故此间各种隐情并不十分清楚。
程未见他神色不定,但追究八年前的战争也不自己的目的。
所以放下这个话题,转而道:“早闻赵副都统才华横溢、文能拟军策、武能定江北,可惜入军十年仍然不得傅督军重用。”
方才还称他为赵都统,此刻又加上那个“副”字,甚是刻意!
赵岭忽觉口中的陈旧碧螺春茶有些苦涩。
他在国外军官学校习得一身本领,一身热血投入渭系,仿若是昨天的事,但如今一路荆棘坎坷,热血似乎都流尽了。
吹了吹已经微凉的茶水,他僵硬道:“我出身卑微,才德简陋,如今却身居高位,已是承蒙督军的恩泽,不敢有丝毫怨恨。”
程未却听出了他更深的心思,自己从未提及怨恨一事,他却自答不敢有怨,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故此反而笑着道:“不敢有怨?赵副都统为了军中演习一事被傅督军停职,还如此知恩图报,倒是让我真心佩服赵副都统的胸襟。”
赵岭此刻怒意难掩,重重地将青瓷茶杯磕在桌面上,茶杯瞬间便裂为两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