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的主角已离开,这宴席显得愈发的冷清与寂静。
桌上菜肴的热气渐渐淡去,无人再动筷,终究成了一桌残羹冷炙。
众人恨不得能寻了个借口遁走,奈何拓跋星弋还在席间,面色清冷,无人敢先她一步离席,更不敢有所动作,只得惴惴地坐在那里,紧张的暗自搓手。
拓跋星弋抬眸,视线在这宴席逡巡一圈,目之所及,已然冷场一片。
忆及方才那意料之外的吻,她脸上多了一抹燥热,看着众人那纷纷躲闪的视线,她又觉得有些头疼——早知如此,今日该是不来的,平白教人看了笑话!
她伸出手,纤细却有力的指节缓缓叩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如此漫不经心,却又无形地压迫着这在场之人,令人不得不心生畏惧。
在这四周皆置有暖炉的温暖宴厅,众人只觉背脊处渗出一层薄汗,却是一阵令人发憷的恶寒。
半晌,拓跋星弋这才缓缓地开口,语气听似随意:“知道朕生平最恨什么吗?”
人心难测,更何况是这九五之尊的天子?众人不知,又岂敢妄言?厅内仍是一片死寂。
拓跋星弋的视线落在一人身上,悠悠道:“陈尚书,你来说说,朕最恨什么?”
那被拓跋星弋点名之人,登时便浑身一震,而后颤颤地起身,正欲下跪叩首,却被拓跋星弋止住:“朕说了,今日是左相的喜宴,大家都随意些——陈尚书便站着说吧。”
陈尚书只得将那已微曲的双腿打直了,站在原地,微弓着腰,颔首低眉,眼睛盯着地面,心虚道:“回,回陛下,微臣不知。”
“许爱卿,你来说说。”拓跋星弋将视线又落到另一人身上。
又是一句颤颤的回应:“恕臣愚钝,不知陛下所想,请陛下恕罪!”
“朕生平最恨谣言,尤其是那些毁人清誉、害人性命的恶意之说。”
拓跋星弋的眸中仿若覆了一层霜,惟剩一片冷色。面无表情的模样,再加上这阴冷的语气,令人惶惶。
当年,后宫争宠,她的母妃被构陷。京中谣言四起,越传越离谱,自然少不了高岐明一派在暗中推波助澜。到最后,她的母妃,那个连蚂蚁都舍不得捻死的良善之人,最终竟成为百姓口中蛊惑君王、残害百姓的狐媚子。
不知真假的百姓被谣言蛊惑,聚在宫外,呼声震天,要求将母妃斩首示众。父皇虽然无能,到底是个爱民的皇帝,不忍派兵前去镇压,又迫于满朝文武的联合施压,这才含泪下旨,将母妃送上断头台。
所以,她恨透了谣言。
众人低垂着头,不敢言语,惟有顾池墨看着她,眼中多了一丝疼惜。
外人眼中的她,雷厉风行,冷漠无情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只有真正懂她之人才知晓,这冰冷疏离的外表,不过是她用以阻止旁人靠近她内心的工具——她只是害怕来自深信之人的背叛罢了。
见众人沉默不语,拓跋星弋继续道:“车裂、凌迟、人彘等酷刑,至今还未曾废除,若有不怕死之人将适才发生的事情传了出去,朕自会让他尝尝这酷刑究竟是何滋味。”
拓跋星弋的视线在席间巡视一周,眼神裹挟着霜雪般的寒意。
拓跋星弋既已说出这等话,众人自是不敢去传播这谣言的。即便如此,也无人敢应她。
顾池墨见众人宛若惊弓之鸟的模样,暗自好笑。
他坐在一旁,权当看戏,自是懒得插手。
易致远适时说道:“陛下放心,在下自会管教好府中下人,定不会将此事泄露分毫,损了陛下的清誉。在座之人皆是宾客,大都又是陛下的臣子,自是不会在外乱嚼舌根的,陛下且安心吧。”